水泽秀男恐慌，头皮发麻，手脚酸软。</p>
他的勇气基于对天皇和封建的痛恨。</p>
他啥也不会，啥也不懂。</p>
他只是想搞死明治，认为这就能让百姓好过，也算为自己报仇。</p>
他是社会-</p>
主义-</p>
者。</p>
但他其实对此一知半解。</p>
若非赵传薪出现，这货会被日本当局自导自演给害死，连带着他们这个群体阶级一同团灭。</p>
史称：大逆事件。</p>
赵传薪找到他纯属运气。</p>
他在东京上空跳来跳去，星月搜索，根据水泽秀男描述面貌特征，赵传薪手绘了宫下太吉肖像。</p>
另外，星月可以侦测到人在紧张恐慌时散发的化学信号。</p>
找来找去，终于找到这货。</p>
“你，你，你是谁？”宫下太吉掏出一把小刀，紧张兮兮的往后退。</p>
赵传薪大步流星，两步迈到宫下太吉面前，很随意一巴掌，让宫下太吉避无可避，直接将他手里匕首扇飞。</p>
宫下太吉赤手空拳，对方人高马大，他终于傻眼。</p>
赵传薪扒拉宫下太吉脑袋：“上一边去。”</p>
事实上，来之前，他怀疑这是不是水泽秀男和松平昆阳一起设下的圈套，要引他上钩，来个现场人赃并获。</p>
可有星月，有反力肩带，有旧神圣坛，赵传薪无所谓的。</p>
大不了走人就是。</p>
然而并非如此。</p>
宫下太吉这货真是愣头青，真莽。</p>
拿几个破罐头盒子，能做出来的不叫烟花，叫呲花。</p>
烟花要是那么容易放，世界将更加绚烂多彩。</p>
赵传薪推开宫下太吉，拿起几个罐头盒子看了看，背着宫下太吉用旧神坩埚烙印炼化，做成一个筒子状，快速冷却退火。</p>
然后他将黑火药全部倒入筒状金属体，拿铁片在边缘加热密封，用精灵刻刀抠眼儿，塞入引线。</p>
整个过程极快，当赵传薪转身，原本的罐头盒子，已经变成了雷管。</p>
“走，咱们换个地方。”</p>
宫下太吉懵了：“去，去哪儿……”</p>
“这里没意思，咱们换个闹市区放烟花，人多，热闹。”</p>
“啊？我不想伤及无辜，我只想炸死天皇。”</p>
“天皇又不在这，咱们先给他一点小小的教训，让他知道咱们的厉害。”</p>
“啊？你是谁？你是不是新村忠雄找来的帮手？我们认识么？”</p>
“一回生二回熟，大家都热衷于焰火表演，放着放着就熟悉了。快走吧，别废话。”</p>
说着，赵传薪推搡宫下太吉。</p>
宫下太吉不由自主，被裹挟前进。</p>
赵传薪可不是这愣头青，他十分讲究效率。</p>
他完美避开巡逻警察，在巷子、街头游走。</p>
“这里有煤气灯，咱们不该暴露灯下。”</p>
“怕啥？又没有监控。”</p>
“什么是监控？”</p>
“快走，别废话。”</p>
赵传薪找了个杂货店，蹲下去启动光刃在墙上抠了个圆洞，将雷管放里面。</p>
宫下太吉左右观望，他并不想炸这里。</p>
赵传薪指着墙说：“快，你去写一行字。”</p>
“写什么？”宫下太吉这一天太精彩，太刺激，以至于脑子有些不够用。</p>
赵传薪说：“写——匪徒来此一游，赊一批货。”</p>
“可这是什么意思呢？”</p>
“你看我像《十万个为什么》吗？”</p>
“我，我没有笔。”</p>
赵传薪取出一根木炭。</p>
一个合格的美食家，一个忠实的烧烤爱好者，总是要随身携带木炭的。</p>
他将木炭递给宫下太吉：“用这个。”</p>
宫下太吉不情不愿的写了一行字。</p>
然而，在结尾，他擅作主张，写：天皇必须死！</p>
赵传薪笑了笑，没管，只是说：“退开。”</p>
然后便点了引线。</p>
轰……</p>
威力不大，但将红砖墙炸出个洞来。</p>
赵传薪拉着宫下太吉往里面跑：“快，咱们拿点东西走人。”</p>
“我，我不是来打劫杂货店的，我是来炸死天皇的。”</p>
“都一样，都一样，快拿，能装多少算多少。”</p>
“啊这……”</p>
赵传薪带他随意拿了些东西，往外走的时候，赵传薪将坛坛罐罐什么的故意散落一地，一直到墙外。</p>
这里动静，吸引了千代田区居民出来查看。</p>
他们总能比警察先一步到案发现场。</p>
他们看见两个鬼鬼祟祟、一高一矮的身影在街头狂奔。</p>
走过去一看，他们发现了杂货店墙上的炭字。</p>
“咦？我好像发现了一个巨大的商机。”</p>
“嘘，不要讲。”</p>
“额……好的，你愿意跟我一起发财么？”</p>
“别说话，小心隔墙有耳。”</p>
有赵传薪带宫下太吉逃，很容易便摆脱追捕。</p>
来到车站附近，宫下太吉气喘吁吁，脸色发白，鬼头鬼脑张望。</p>
“放心，没人追上来。”赵传薪靠着墙，点了一根烟。</p>
宫下太吉想要看看赵传薪模样，然而赵传薪脸藏匿于黑暗之中。</p>
“啪！”</p>
赵传薪给了宫下太吉一嘴巴子。</p>
“你，你打我做什么？”</p>
“打你就是个玩，还需要什么理由。”</p>
“……”</p>
宫下太吉猜测，对方是因他想要偷窥才打他。</p>
宫下太吉忽然直拍大腿：“忘记在炸弹上刻‘匪徒’二字了。这是嫁祸给‘匪徒’最好的方式，我看过报纸是这样记载的。”</p>
赵传薪抬手又给宫下太吉一巴掌：“你他妈是不是傻？你不是已经在墙上写了么？”</p>
“哦，哦，我想起来了。”</p>
这货一副脑袋不太灵光的样子。</p>
他问：“接下来怎么办？哦，算我说错话，你不是《十万个为什么》，我想起来了。”</p>
都会抢答了。</p>
赵传薪却说：“你想要搞死天皇？”</p>
宫下太吉小鸡啄米点头：“是，他让日本民不聊生，他为了自己野心牺牲百姓幸福生活，实在可恶。我恨他，我不但要炸死他，我还唾弃他的坟墓。”</p>
“你这样是不行的，我给你出个主意吧。”</p>
“什么主意？”</p>
赵传薪后背倚着墙，低头，左脚脚掌贴墙，烟雾从他帽檐两边飘起，让他笼罩在不详和神秘当中。</p>
他说：“听说过反赵社么？你可以加入反赵社，利用他们获取情报。日本之封建，不单单止有明治，也有桂太郎，有山县有朋，有长谷川好道等等。他们都是让日本百姓失去幸福的罪魁祸首。你还可以在反赵社偷偷发展同志，然后将这些人一并炸死。”</p>
“可赵传薪也是我日本敌人啊？”</p>
“啪！”</p>
宫下太吉又挨了一大嘴巴子。</p>
宫下太吉委屈捂脸：“我……”</p>
我又没说错。</p>
赵传薪说：“人家赵传薪，也是反封建急先锋。他杀的是明治的爪牙，并没有伤害平民百姓。”</p>
宫下太吉一屁股坐在地上。</p>
他颓唐道：“来东京后，我才知道，一切都是我异想天开。别说炸死天皇，我能不迷路，已经算是不错了。我要怎么找反赵社呢？”</p>
赵传薪取出一沓纸钞：“这里有点小钱，你且拿好。你在东京住几天，成立反赵社东京支部。但凡夜里有出来搞事情的，你就吸纳进反赵社支部。等队伍壮大，自然会吸引反赵社主动找你。”</p>
“可除了那位‘匪徒’，还有谁会在夜里搞事情呢？”</p>
“明天晚上你就知道了，一定会有人的，要相信人心。”赵传薪神秘兮兮的说。“我先走了。”</p>
宫下太吉心说：难道还有人要炸天皇么？那可太好了。</p>
“等等，我要怎么联系你？”</p>
赵传薪给他一枚铜眼：“戴在衣服外面。有事便举起它——颂我真名，护你真灵。”</p>
宫下太吉立即有了种神秘的仪式感。</p>
“这是什么咒语么？你真名是什么呢？”</p>
赵传薪将烟头弹飞：“我真名——匪徒。”</p>
“纳尼？”</p>
赵传薪微微屈身，蹬地，跃起，空中转体180度，然后蹲在了墙头。</p>
他低沉的声音在东京夜空飘荡：“时代虽然残酷，但请谨记，你将战胜它。”</p>
说罢风衣飘摆，在“呼啦”声中，宫下太吉失去了神秘人“匪徒”身影。</p>
真神秘啊！</p>
人一旦独处，各种念头纷至沓来。</p>
宫下太吉后怕，又极度怀念作恶的刺激感。</p>
俗话说——凡来过，必留下痕迹。</p>
“我宫下过了今夜，也算在东京留下过痕迹的好汉了。”</p>
此时，一条柴犬慢悠悠来到墙边，翘腿撒了一泼。</p>
宫下太吉的得意烟消云散：“连留痕迹这种事你他妈都要跟我争抢么？”</p>
柴犬龇牙：“Zhr……”</p>
宫下太吉手绕后，却没摸到匕首，落在法院门口了。</p>
“好，算你狠，我走，我走行了吧。”</p>
虽然那人神秘、强大到能牵着他鼻子走。</p>
但宫下太吉还是决定先看看再说。</p>
他这种态度并非信任，而是没有更好选择下无奈之举。</p>
他目标简单：炸他娘的明治天皇，炸掉日本炮灰牛马边角料子的贫穷，给百姓炸出个未来，炸出个名垂青史。</p>
当一个神一样的人说柴犬屎是香的，那肯定也有大把人凑过去闻闻，但要不要放进嘴里另说。</p>
宫下太吉就是这样告诉自己的。</p>
东京的工厂像毒蘑菇一样蔓延，钢铁水泥和帆樯如林的商船，这些东西将隅田川东岸改造的面目全非。</p>
宫下太吉身穿单薄衣裳，在小巷、茶馆和妓院间穿行，想要寻找木版画里江户时期那种四仰八叉的慵懒闲适，然而曾经的山丘、河谷、池塘早就夷平。</p>
当一个人恨一个人，他会将所有糟糕的事情都安在那个人身上。</p>
“该死的明治，这座城市的转变，一定花费了高昂的代价，都是民脂民膏。”</p>
到了晚上。</p>
宫下太吉找到闹中取静的黑暗角落蹲守，他像一条看着莫名熙攘的人群的柴犬。</p>
他学着“匪徒”，当巡逻警察路过，也丝毫不为所动。</p>
果然，他就好像开隐身光环。</p>
实际上，也有人发现他。</p>
但见他土包子的穿搭和气质，大家也只是警惕他会往邮箱里撒尿。</p>
“敢尿邮箱打死你，柴狗一样的东西！”</p>
他狐疑的问：“混蛋，我为什么要往邮箱里撒尿？”</p>
当年他也来过东京，只是曾经的银座，现在完全认不出来了。</p>
以往的贫民窟叫裹店，那片区域叫后街。</p>
他认为，新建嵌在地砖中间的敞开式排水系统，纯属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p>
每当下雨，盖下水道的板子会被冲开，臭烘烘的污水涌出地面。</p>
“都怪该死的明治。”</p>
这是今晚上宫下太吉嘟囔最多的话。</p>
然后到了深夜。</p>
街头行人消失。</p>
宫下太吉昏昏欲睡，靠在墙边脑袋一点一点的。</p>
忽然，他抬起头，因为街头出现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