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传薪拎着拉布哈一路疾驰。
拉布哈一改往日沉闷,扯着喉咙哇哇大叫,小舌头乱颤。
但见树林草场飞掠,一只狐狸好奇回头看,吓得扭头就跑,然而赵传薪的速度比它快多了。
狐狸再一撇头,就看见了拉布哈张着的“血盆大口”,吓得嗷嗷一声类似狗的叫声,一个急转弯逃之夭夭。
拉布哈见状,忽然不叫了。
因为他从狐狸的脸上看到了比自己更惊惧的神色。
人就是这样,喜欢装逼的发现人家更帅更有钱者就会委顿,伤心的看别人更悲催似乎也没那么伤心了,恐惧也是如此。
哪怕对比者是一只狐狸。
赵传薪原来跑不到这个速度,只是因为智能陀螺仪的感应范围增加,以及沙漠之根牢牢吸附住缥缈旅者,任凭如何颠簸也不会飞起。
疾驰的时候,他要前倾着身体,减少风阻才行。
科左后河流众多,湖泊星罗棋布,大大小小数百个。
赵传薪带着拉布哈来到最近一处停下。
将拉布哈丢在一旁,冷笑问:“叫啊,咋不叫了呢?”
拉布哈:“……”
此时,天鹅和大雁已经南飞,留在当地的水鸟不多,能看到零星的黑头鸭在湖中游曳,似乎不怎么害怕即将到来的寒潮。
赵传薪拎着拉布哈的衣襟,跳进了湖中。
哪怕水浅处,缥缈旅者也能稳稳的在上面行进。
到了水深处,赵传薪放缓速度:“拉布哈,你要留神。”
说着,将他丢进了湖泊中。
拉布哈大惊。
大多草原人都不会游泳,哪怕湖泊多的地方也是如此,基本都是旱鸭子。
冰凉的湖水一激,拉布哈觉得要疯了,拼命的扑腾着。
这样瞎扑腾,越扑腾沉水越快。
想抓住一根救命稻草,然而总是抓空。
片刻,拉布哈就向下沉去。
赵传薪兜了个圈子回来,操纵润之领主的致意,集中湖水,以外围向拉布哈为中心处造浪,将他硬生生的拱了起来。
然后弯腰,一把将他拎出来回到岸边。
拉布哈冻得牙齿打颤,瑟瑟发抖,可怜的好像一只受惊的鹌鹑。
赵传薪扬手间,拉布哈衣服内的水汽全部蒸发。
发动旧神坩埚烙印,拉布哈觉得浑身暖烘烘的,寒意全消。
他瞠目结舌,怎么会这样?
但依旧生气赵传薪的胡作非为,平时很少说话的他,气的嚷道:“你如此视人命如草芥,心中可还有王法?”
赵传薪塞根烟进嘴里,旧神坩埚烙印发动,烟头刹那变得猩红。
他嗤笑:“你是律师讼棍吗伱总跟我讲王法?”
“……”
赵传薪指着湖水说:“怕冷吗?怕湖水吗?说不定里面有水怪哦。”
拉布哈打了个寒战。
赵传薪继续说:“脱了衣服自己跳下去游泳。”
拉布哈将头摇成了拨浪鼓。
赵传薪脸色一沉:“嗯?若是不去,我就帮你一把。好教你知道,穿衣服下水易沉水,脱衣服下水才能游的动。”
拉布哈面色铁青,又怕又无助,只得屈从。
他脱掉衣服和鞋子,慢慢向湖水浅水而去,抱着膀子打寒战。
一只赤麻鸭小眼神里全是讥讽,好像在说——傻缺,这里不是你能玩的。
赵传薪飞奔过去,一脚将他踹进水里。
明明很浅,或许刚没过大腿,拉布哈却歇斯底里的扑腾,愣是给自己呛了几口水。
赵传薪抱着膀子冷眼旁观。
直到拉布哈发现脚能勾到下面的淤泥,这才安静下来,重新站直了身体,回头对赵传薪怒目而视。
以前他很胆小,受了欺负也只是低头或者躲起来。
今天实在火大,这才敢瞪人。
赵传薪笑嘻嘻的说:“莫非你还能咬我不成?”
拉布哈转身想往回走,赵传薪穿着风衣就钻进了水中,拉住他的胳膊向深处摔去。
噗通……
拉布哈再次扑腾。
这次,却被赵传薪扶住:“放松,安静,两脚缓缓蹬水,看自己能不能浮起来。”
拉布哈照办,因为赵传薪拎着他一条胳膊,还真就慢慢漂起。
赵传薪告诉他:“现在,驱逐你脑海中的恐惧,有规律的划水激发你身体的热量驱寒,慢慢往前游。”
拉布哈的头脑没那么惊惧和混乱,身体也不再僵直。
这小子确有几分游泳的天赋,当赵传薪松手,他也不会下沉,还能胡乱扑腾几下向前游去。
湖水冰凉,无法久浸其中,赵传薪抓紧时间,给拉布哈打个样。
他便游边说:“躯干绕身体纵轴左右滚动,两臂轮流划水前进,呼吸与动作协调。
两腿自然并拢,以髋为轴,交替鞭打湖水……”
拉布哈本来只能做到不下沉,可看了赵传薪的动作,听了他的讲解后,迅速模仿,有模有样的往前游去。
形似神不似,加上小胳膊小腿,游速很慢,但至少他做到能够向前游动了,这令他十分兴奋。
赵传薪看了看,忽然龇牙笑,在水中以离弦重箭之势窜出,此前那几只仿佛在嘲讽的野鸭子,听闻了动静想要逃离,却被赵传薪轻松给拿捏住。
但他没有一直抓着,在野鸭子惊慌失措的时候,就放开了手。
它们能逃过一劫的原因,主要在于——野鸭子味道并不好。
赵传薪见拉布哈嘴唇有些发紫,显然冻得不轻,就将他拉上了岸。
帮他暖和过来后,赵传薪发现,别看拉布哈冻的脸色有点发白,但精神头却足的很。
对于旱鸭子民族,能够学会游泳,也算是一件值得兴奋的事。
拉布哈忽然眨眨眼:“为何我眼中皆是黄色?”
赵传薪拢了拢洗干净的头发说:“此为补色原理,刚刚你注意力集中,视觉产生疲劳,只看水面,故而双眼自动补色。”
医生手术,盯着血肉模糊处鲜红一片,久而久之会产生绿色幻觉,所以采用浅绿色墙面和白大褂会避免这等状况。
拉布哈忽然对赵传薪高山仰止。
赵传薪这一路上以及在湖水中的表现,实有鬼神莫测之术,让人叹为观止。
此人无所不能,无所不通,无所不晓。
赵传薪问他:“除了水,你还恐惧什么?”
拉布哈本能的又要低头,赵传薪呵斥:“说话抬起头,不要吞吞吐吐。男子汉大丈夫,休作小女儿态。”
拉布哈被喷的哆嗦了一下,赶忙抬头说:“屯里的孩子欺负我,屯里的人责怪我爹和叔父,我,我抬不起头……”
赵传薪想了想说:“你爹和你叔父二人,因驱逐沙俄兵匪而逃亡,屯里人之所以责怪他们,而不去责备那些滥杀无辜的沙俄兵匪,以及软弱的朝廷,是因为大众都是欺软怕硬的,他们知晓你爹和你叔父不会拿他们如何。你如此表现,正中他们下怀。”
胡大和胡二被同乡责备,被清廷通缉,自是愤懑和委屈。
但他们从来没有将事情抽丝剥茧,解释给孩子听。
这年头,也不讲究子女教育和心理问题,能长成什么样算什么样。
赵传薪的话是极有道理的,让拉布哈豁然开朗。
他问:“那该如何是好?”
赵传薪冷笑说:“自然是变强。你不祸害别人,但要让别人知道你很强大,谁招惹你就要付出代价。我现在教你几招,带你去和欺凌你的孩子打架,先把他们打服再说。”
拉布哈脸上露出了恐惧。
他一直都是挨打的那人,这能行吗?
赵传薪抱着拳架:“跟我学,这样护住头脸……”
小孩子打架,要么支黄瓜架子摔跤,要么就是胡乱抓挠,出拳也无力,彼此打不坏身体。
只要别动家伙事,就没什么大问题。
趁着热乎劲,赵传薪教拉布哈抱拳架子,直拳勾拳胡乱组合打,野蛮粗暴简单。
然后他伸出两掌:“来,你打我试试。”
拉布哈起初还打的很矜持,但赵传薪的大手能接住他所有的拳头后,拉布哈心中的委屈和愤恨,被出拳的暴戾激发,口中大嚷大叫:“啊啊啊啊……”
“手臂从体侧出击,腰胯发力,不要抡拳,保证出拳速度,否则你双拳难敌四手……”
赵传薪循循善诱,不厌其烦。
渐渐地,拉布哈打的顺了,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刚刚浸泡湖水侵入体内的寒气也全部被驱散。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
却被赵传薪拎了起来:“此时不要坐在地上,站起来喘匀了气。”
本就是小孩子皮实,再加上经常能吃到肉,拉布哈的底子还不错,很快就缓过来劲儿。
赵传薪说:“我带你去寻仇。”
拉布哈发泄完了,又有点怂。
赵传薪可不管那些,直接带他奔向古力古台屯。
等到了地方,拉布哈一一指认成群结队的一伙孩子,赵传薪才知道欺负他的孩子当中,还有许多他的亲戚,比如堂兄弟和表兄弟……
见赵传薪带着拉布哈,这些孩子也不怕。
似乎在这里,大人不怎么参与小孩子之间的打闹。
拉布哈怯怯的后退一步。
赵传薪呵斥:“你本不会水,但我教你,你便学会了游泳。你本不会打架,但我教你,你已经学会。我赵传薪乃何人,岂会欺骗你一个娃娃?”
拉布哈想了想,还真是这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