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瑾生的手放在轮椅扶手上，转动着轮椅，霍文溪停了下，习惯性地过去帮她推到桌案边。</p>
霍家一脉相承的不爱整理东西，宽大的实木桌上文件散乱，难怪她们都说老神婆和小神婆一模一样，霍文溪都有种错觉，太婆只是老了的自己。</p>
霍瑾生坐定，霍文溪坐在她对面，像个接受审判的罪人，也像个来考试的学生。</p>
霍瑾生的目光在霍文溪身上巡逻，最后定在黑色的眼罩上，她的孙女长大了，身上最大的光环已经不是小神婆，已经成了一个区域的指挥官。</p>
不论从什么角度来看，霍文溪都有资格站在她对面。</p>
霍瑾生问“你为什么来找我”</p>
霍文溪“因为我想知道真相。”</p>
霍瑾生“不对。”</p>
霍文溪沉默，霍瑾生对她的教导一直很怪，其他人不了解太婆，但霍文溪了解。</p>
她对这个回答不满意。</p>
都什么时候了，霍瑾生为什么还要跟自己兜圈子。</p>
霍文溪“您不能直接告诉我吗”</p>
霍瑾生挑了下眉，其他人听不出来，但她知道，霍文溪这是有脾气了，她挺喜欢看这位天之骄子发脾气的。</p>
霍瑾生再次吐出那两个字“不对。”</p>
霍文溪捏了捏拳，人在外面多么冷静，都很容易被亲人激怒，好像他们天然知晓你的秘密，知道怎么让你一瞬间暴怒，再来高高在上欣赏你的窘态。</p>
霍瑾生“我问的是，你为什么来找我”</p>
她重复了这个问题，霍文溪在愤怒的边缘徘徊，依然在分析。</p>
为什么来找她为什么不亲自去调查齐老师到底为什么她出现在这儿</p>
霍文溪“因为我的直觉告诉我，要来找你。”</p>
霍瑾生嘴角的微笑更大，她有些欣慰地看着霍文溪，依然说“接近了，但是不对。”</p>
又是不对，霍瑾生到底想要听什么回答霍文溪耐心有限，她在这儿耗费了太多时间了。</p>
霍瑾生好像一个考官，在几番刁难之后终于给了一点解题方向，“你的直觉是什么”</p>
重点在直觉</p>
霍文溪“来找”</p>
霍文溪的话停止了，好像有人扼住了她的咽喉，她清晰感受到心脏的收缩，发出沉闷的跳动。</p>
直觉系异能是怎样运转的</p>
使用时，生理会有些异样，以一种很直白的方式告诉你有异常。</p>
不管是被动感受，还是主动使用，都会被拉入意识的海洋，那是一片看不到尽头的大海，全世界只有她一个人。</p>
霍文溪的内心世界如同海面，最初海水波动，如同震动的内心，接着海浪越发激烈，一个猜测浮出水面，最后，猜测会被直觉所肯定，被巨大的海浪推往岸边。</p>
庄临要死了</p>
霍文溪脑海中闪过这样四个字，第一次甚至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意思，理智逐渐回笼，脑海中的海浪褪去，嘈杂的浪声中不断重复。</p>
那一刻，霍文溪意识的海洋仿佛能够通往现场。</p>
被荒废的辐射区，巨大的北墙下，庄临无路可逃，对面有个穿着一身黑的女人，只是在微笑。</p>
半空中凭空出现黑色的物质，仔细看像是蠕动的黑色虫子组成的，黑色物质加速蠕动，周围一切都在受她感召，砖块儿，房屋的废墟，清洁中心的飞车。</p>
它们凝结成一个巨大的怪物，悬挂在庄临上方，他很渺小，就像是那个已经躺在大象脚下的蚂蚁，死亡马上就要降临。</p>
庄临被阴影笼罩，肃杀之气兜头压下，他垂下手，副脑显示消息发送成功。</p>
庄临那一刻内心极其平静，他是为了霍文溪而存在的。</p>
庄临进入霍家时，霍文溪才九岁，庄临必须经过严苛的训练才能成为霍文溪的助理。</p>
他从小学习使用异能、照顾起居、分析案子、追踪线索。</p>
现在探索的使命已经达成，很幸运，他是在调查的路上死去的。</p>
黑色物质一层层下压，庄临只剩下最后一个念想，在这时显得突兀又矫情。</p>
文溪今天冷不冷啊</p>
轰的一声，很快他所有的担忧都失去意义，黑暗物质连同废墟落到地面，任何生物都会被压成肉泥。</p>
一时间万籁寂静，空气中的浮尘震荡。</p>
原本庄临站立的位置已经看不到人，只剩下一片废墟，黑色落地后散成无数蠕动的虫子，露出本来的面目。</p>
无数砖块儿钢筋垒成的一座山，像是地震后倒塌的房屋。</p>
一丝鲜血从废墟裂缝中溢出，顺着砖块儿的形状蜿蜒，被尘土吸收，鲜血蔓延，似乎突破了时空，蔓延到了霍文溪的意识海洋。</p>
她的世界里出现了一点血腥味儿，红色的鲜血落入大海，那是庄临的血。</p>
庄临死了，霍文溪重复，从最初的疑问转换成肯定，庄临死了。</p>
“文溪”有人在叫她，但不是庄临，而是霍瑾生。</p>
霍文溪不在现场，她看不到死亡的那一瞬间，只是感受到了死亡。</p>
霍文溪从头到尾只是在跟霍瑾生交谈，不断被逼问同一个问题，你为什么来找我</p>
她现在知道答案了，因为自己的异能是直觉，她是直觉动物，直觉告诉她，要到霍家去寻找答案。</p>
直觉能在所有时候都做出有利于霍文溪的选择，但仅仅有利于霍文溪。</p>
霍文溪在看到庄临的画后，没有再继续调查，把所有调查资料都给了组员。</p>
继续调查也能获得真相，但她当时的直觉是去找霍家，这样更直接，也更安全。</p>
如果遇到齐老师的是霍文溪，那现在死的就不是庄临而是她。</p>
“你的直觉救了你。”霍瑾生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语气变得柔和了很多，“这才是你来找我的理由，也是你异能付出的代价。”</p>
霍文溪紧绷的腰杆松懈，好像突然被什么重物冲击，她的目光穿过老神婆的脸，逐渐虚化。</p>
霍文溪出门前没看好天气，黑色呢大衣很薄，让她感觉很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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