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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云霁深吸一口气,垂眸道:“至于昨日徐自齐将徐书常藏在祠堂,阻拦官府抓捕,按理说,是要以包庇之罪论处的……但书华将徐书常逼了出来,勉强算是代表徐家大义灭亲。”
“故而徐家人在此事上的过错暂且不计,只是根据徐书常的通倭之罪,暂定判其流放。”
梅峰气笑了:“听你这意思,我是不是还得夸你念及姻亲人情,没有牵连徐家?”
顾云霁低头默然不语。
其实梅峰也知道,顾云霁这个判罚已经相当轻了。高世殊被朝廷列为反贼,那么徐书常通倭完可以同罪论处,若真要将事情闹大了严格来判,别说徐书常自己人头落地,整个徐家都少不了被连坐。
然而眼前的现实是,顾云霁明明可以不将事情闹这么大,但凡他事先给梅峰打个招呼,此事就可大事化小,争取最大程度上的和平处理。
梅峰没想到看起来懂事听话的小师弟,骨子里竟是个如此固执的人,认定的事就一定要做到,为了肃正律法抓捕犯人,居然连岳家的亲堂兄都不放过。
梅峰缓了缓道:“我知道流放已经是你目前能够做出的最轻的判罚了,但这毕竟是流放,你有没有想过,哪怕是在你眼中最轻的判罚,对老师来说也是不能接受的?”
在这件事上顾云霁自问做得无愧于朝廷,却不敢说无愧于徐承裕,他面色发苦,吐字艰难:“……我当然知道这对老师来说很难接受,但这是国法,徐书常犯了罪就要受到惩罚,我不可能再做出更多的让步。”
“然而自古忠孝难两,我做到了对朝廷的忠,却失了对老师的孝。所以我想请师兄帮忙给老师写信,就说……我自知有错,不敢奢求老师原谅,只希望他能理解我的不得已。”
梅峰语气生硬:“要说你自己说,我帮忙算怎么回事!抓徐书常之前你不给老师打招呼,抓之后你也不给老师打招呼,如今还要我代你写信认错,你是生怕老师不生你的气吗?”
见顾云霁垂眸不言,梅峰看穿他的想法,和缓了语气劝道:“老师就算再疼徐书常,毕竟也是明事理的,这件事从大义层面看,你和书华毫无过错,唯一的错处无非是不顾及老师的感受,没有第一时间向他告知此事。”
“你若是再这样拖下去,不敢主动去面对,老师只会觉得你不够信任他,那才是真正的失望。何况以我对老师的了解,对他来说,相比起不成器的废物侄子,还是女儿女婿更为重要。”
听了梅峰的话,顾云霁猛然想起一件几年前的往事:在游艺会上,他因为催情药的事和方子归打了一架,那次徐承裕罕见地动了怒,头一次对他流露出失望——却是失望于顾云霁不信任他,觉得他不会站在自己这一边。
梅峰语重心长:“小师弟,依我之见,你们夫妻俩最好还是亲自去见老师一面,把话说开,否则事情堵在心里只会越堵越难受,越堵越容易产生误会。”
“一家人和和乐乐才是最重要的,失去了一个废物侄子算不得什么,你难道希望老师再和他一向看重的女儿女婿离心吗?”
顾云霁脑中好似有什么东西铮地一声绷断,他瞬间一个激灵,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对徐承裕产生了多大的误解,心中一时更觉愧疚:“多谢师兄提醒,我明白了。”
——
抓捕徐书常的事情过去没几日,时间便来到了八月。中秋前夕,顾云霁和妻女主动前往杭州府,去见徐承裕。
都说近乡情怯,顾云霁一想到要见徐承裕,心中就下意识不敢面对,最终还是没敢提前写信,一家人都已经到杭州府城了,才找人去鹿溪书院里给徐承裕传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