醍醐灌顶。
这不就是梦里那个教堂吗?
共生刚开始出现的时候……自己刚开始姨妈痛的时候……这个梦做过n次。
就在这里,自己和月苓举行着婚礼……
由于梦境的共享,月苓显然也做过很多次这个梦。
这绝对不是什么巧合。
共生……梦中的教堂……现实中的教堂……梦中的婚礼……
周嵩苦思冥想着。
不对,很不对。
梦里的教堂不大,天花板也不高。
这里的天花板也不高。
但是进来之前,我们明明看到的是一座高耸的仿哥特式建筑。
外部空间和内部空间严重不统一,作为建筑设计系的学生,周嵩竟然现在才发觉。
……嗯。
应该是上面几层的空间被挪作他用了吧。
但……这种设计也太怪了。
周嵩坐进了一排长椅中,以指尖轻击着前排长椅的椅背。
信徒的人数比他想象的少,可能是来得早了。
不过,还是有一些老太太,坐满了前几排,手持玫瑰经念珠,一唱一和地用一种……周嵩觉得不大好听的调子唱起了玫瑰经。
那是魔都话+文言文,用一种像佛经一样的调子唱出来,哀怨如泣如诉。
“亚物玛利亚,满被圣宠者,主与尔偕焉。
女中尔为赞美,尔胎子耶稣,并为赞美。”
左排的老太太唱完这两句,右排的老太太便接道
“天主圣母玛利亚,为我等罪人,今祈天主,及我等死候。亚孟。”
大概,这就是所谓的宗教本土化吧,周嵩嘴里跟着乌里嘛里,脑子里胡思乱想。
周嵩不知道,这其实是明末利玛窦那帮人搞出来的。
这些自称“西儒”的耶稣会士,为了打破东西方文化的壁垒,发明了这种所谓的“恭敬调”。
他个人的话,还是更喜欢赵神父和郁盼望的拉丁文,还有他们的拉丁圣咏。
比起这个……
周嵩又想到了自己在松林的时候,和唐小洁一起对流星许的愿望。
天主,上帝,真主,如来佛祖,阿弥陀佛,阿肋路亚,太上老君,关二爷……随便哪个神,求求你们了,让我能跟袁月苓……哪怕只是做回朋友也行啊,我愿意为此……牺牲一半寿命!
许这个愿望到今天也并没有太多时日,回想起来却恍若隔世。
而且,有一种强烈的羞耻感。
郁盼望所侍奉的这位神,被称为天主的……会不会就是因为祂垂允了我的祈祷,我和月苓的关系才能发展到今天这一步的呢?
倘若是的话,那么那个“牺牲一半寿命”的赌咒是否也会被应验?
周嵩有些心慌,想到自己在三四十岁就英年早逝的危险,不禁产生了一种恐惧。
当然……我并不后悔,但……
不,垂允我的祈祷的,很可能不是神,而是魔鬼。
毕竟是这么邪门的事情……
周嵩终于意识到,自己的那个许愿,很有可能无意中和哪个魔鬼签订了灵魂的契约。
如果是那样的话,可就糟糕得紧了。
假设地狱果然存在,他周嵩并不想去此一游。
自己的灵魂即使并不高贵,也不能卖给魔鬼。
……
说起来,我到底在胡思乱想杞人忧天些什么啊。
周嵩忽然又哑然失笑,嘲笑起了自己。
眼前更应该关心的是,等会的驱魔仪式会不会成功吧。
假如共生真的被成功解除的话,袁月苓真的会履行她的诺言吗?
不知道。
但,眼前已是骑虎难下之势,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只能赌。
周嵩将面前的跪凳翻了下来,学着别人的样子合起了掌,嘴唇翕动着,默默祈祷起来。
……
“唷,周嵩,你这是……大彻大悟,皈依我佛了?”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老毒物?”周嵩下意识地站起来,有些尴尬地抓着自己的裤子。
竟然被认识的人看见了……好羞耻。
“你们两个……不是那啥去了吗,怎么跑这儿来了?”周嵩咳嗽了一声,找到一个突破口。
何思蓉翻了个白眼,耸耸肩。
老毒物露出不自在地神色,央求何思蓉道“千万别说……”
“哎?小蓉?秦江尧?”袁月苓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楼上下来的,小男孩也跟在后面,手里还拿着一个小蛋糕。
嗯?月苓不是不肯进圣堂吗,周松乡。
老毒物看到袁月苓,也不禁呆了呆。
袁月苓今天穿着一身过膝的黑色连衣裙,黑长袜黑皮鞋,整个人透着一种古典雍容的感觉。
好一个正装出席。
这种美丽……老毒物觉得她好像从哪里走出来的仙子。
“呃,袁部长你也在啊,来得正好,我正好有情况跟你汇报。”老毒物清了清喉咙,压低了嗓门。
“什么事,你说吧。”
“周嵩真的是应该好好地拜拜菩萨,这运气来了谁也挡不住。今天上午,你们都没回学校不知道,咱们宿舍空调的事落听了。”
听到“好好地拜拜菩萨”,旁边几个老太太投来了电影里英勇的华夏战士看日寇的眼神。
“好事儿啊,可跟菩萨有什么关系啊?”
“你是不知道,今天上午那审议会可热闹了。”老毒物打开了话匣子。
“学校项目预算审议会,学生会每次都要派代表列席的,你知道吧?”
“那不就吉祥物吗?那地方哪有咱们学生会说话的份。”袁月苓摇摇头。
“秦江尧别卖关子,有话快说。”何思蓉有些不耐烦。
“你别着急啊。”老毒拉着大伙找地方坐了下来“这次不一样,这次是学生会长亲自去了,而且听到安装空调的预算被取消以后,当着校长就跟基建处拍桌子了,这你敢信?”
“啊?”袁月苓和何思蓉异口同声。
“你跟着啊什么?你认识会长吗?”老毒物揶揄何思蓉。
“我,怎么不认识啊,不就是那个小个子南方人说话软软的,我上次帮你们贴海报的时候……”何思蓉不服气。
“你可拉倒吧,你贴海报能认识全世界人,唯独没见过我是吧?”老毒物气笑了。
“小蓉,你让你们家老秦把话说完。”袁月苓赶紧打圆场“他平时不闻不问,这时候去那拍桌子有什么用?校长还能依他的?”
“要不怎么说跟菩……”老毒物畏缩地看了一眼那几位老太太“跟上帝还愿呢,校长还真给面子了。
“具体的,我不在现场就不添油加醋了,总之就是会长自己带了一份改造的方案,把基建处的人一顿卷,怼得那边接不上话。
“后来校长看了方案,说很好,当场指示,不仅重新安排预算,而且还依据新方案的标准追加了50。”老毒说得眉飞色舞。
“这里头也没周嵩什么事啊?”何思蓉挠挠后脑勺。
“这事儿,杜鹏飞张罗好久,到他走也没办成,王智那小子拿这个事做文章篡权,说老实话,搁我是真没那个底气拍胸脯顶这个雷的。”老毒佩服地拍了拍周嵩的肩膀“你再看咱嵩哥,啥都不想,就立军令状,抓了王智的小辫子咱也不撤,就硬上。这才几天功夫?啥也没干,这事儿就成了,漂漂亮亮,这运气谁有?”
“就是啊,谁说我们苓儿克夫的?100的旺夫嘛。”何思蓉一拍手,高兴起来。
听到“克夫”二字,袁月苓打了何思蓉一下,嫌她说话不分场合“都小点声,教堂呢。”
周嵩听那老毒物一口一个“周嵩运气好”“周嵩啥也没干”,心里有些不舒服,张了张嘴却只说“解决了就好,解决了就好。”
他们谁也没注意到,先前那大个子警察,站在角落的阴影里,又一次对袁月苓投来了凛冽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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