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需要很多的阅历就能看出来,这孩子跟那些流浪者不同。
他是离家出走跑出来的。
现在令袁月苓不解的是,他想要什么。
“姐姐,你也是离家出走的吗?”男孩发现袁月苓在看自己,就又啪嗒啪嗒地走了过来。
袁月苓的困惑也得到了解答:他是来找认同的。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是离家出走?”
袁月苓并不想顺着他的话头编瞎话。
离家出走是不理智,没有生存能力的小孩子,赌一时之气,大冬天夜里跑出来,更是大错特错。
她不能不负责任地给这个孩子提供虚假的自信。
“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你买了吃的又不吃,如果你也是离家出走,我有经验,可以带带你。”
男孩傻傻地挠了一下后脑勺,笑了一下。
“你才多大?还是老司机了?”
突然的转折让袁月苓没憋住笑出了声。
“那不打搅了。”男孩有些沮丧,转身又要走。
“哎,你为什么要离家出走啊?跟姐姐说说呗。”
袁月苓起身拉住男孩,让他坐在了桌子对面。
“那,是不是我告诉你了,你就让我带你?”
男孩又高兴了起来,笑容有一点没心没肺。
“那就要看你说不说真话了。”袁月苓循循善诱。
“我就是每次闯大祸,都会出来避避风头,只要撑几天别被找到,再回去,编一段挨饿受冻的凄惨经历,大人十有就不会再追究了。”男孩认真地说。
“看来你经常闯祸啊。”袁月苓适时地引导着话题。
“哎,我也不是喜欢惹祸,但是考试题太难,同学嘴太贱,老师事儿太多,这些我也左右不了。但他们不管是谁的错,总是我的屁股受罚。”
“不要总是找客观理由,多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袁月苓模仿着中年人的样子,语重心长地表演了一句经典台词。
“对,对,对,他们总是这么说,好像所有的问题都源于我的屁股还不够痛。”小男孩一副得遇知音的激动。
“不过你是女生,又这么漂亮,你爸妈肯定不会从你的屁股上找原因,那你为什么还要跑出来呢?自己父母说点难听话,听着就听着呗,总比这天寒地冻的,一个人没地方落脚强。”
霍,你把我的台词说了,那我说什么?
莫名被抢了台词,袁月苓一时接不上话,只得似是而非地点了点头。
“但是,既然是出来了,就一定要坚持,至少三天,不然适得其反。
“我第一次晚上跑出去,还是初二,对外面哪能过夜也不了解,在过街地下通道对付了半宿,差点被蚊子吃了,后半夜就被人发现找回去了,回了家那可好,超级加倍。”
“”
“那你就开始专门研究离家出走了?”
“那当然了,吃一堑要长一智啊。离家出走是手段不是目的,本质上是一种自我流放,自我惩罚,回去的时候,我们要让大人相信,我们在这个自我惩罚的过程中受到教训了,这样才能避免进一步的惩罚。
“所以离家出走的关键是,一,照顾好自己,并且开头的几天不能被找到。
“二,过了头几天,要和家里人联络,报平安,缓解家人的焦虑。
“三,一定要拿钱,除了能让家人知道你是真的离家出走而不是没回家吃饭,也是在外面能有钱应急。像你这样,随手花钱,回去就算你爸妈不心疼钱,也会觉得你在外面没遭罪,九九八十一难少哪难都得给你安排上。”
“对不起啊,我刚才还以为你是饿了呢。”袁月苓道了个歉。
“我带着钱呢,但是我不能随便花,多少钱拿出来我就争取多少钱带回去,我妈打工挣钱也挺不容易的。”男孩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卷皱皱巴巴的钞票,很自尊的给袁月苓展示了一下,又小心的收了起来。
看到这孩子还是挺知道心疼父母的,袁月苓正打算从这个角度劝劝,男孩好像想起了什么,
“对了对了,我最近还总结出了第四条,就是千万别走太远,最好能经常溜回家看看。”
“经常回去看看是为什么?难道不容易被发现吗?”袁月苓也只好顺着他的话问。
“这可是经验之谈,你看到那边那个穿西装的没有。”男孩神秘兮兮的压低了声音,顺着他指的方向,柜台附近的长座位上,睡着一个穿西装的男人,大约35岁,手里还握着旁边一个行李箱的提把。
“那人看起来挺体面的,也不像流浪汉啊,这么大男人了还能离家出走啊?”刚来的时候,由于紧张和抗拒情绪,袁月苓并没有注意观察这些睡在快餐店里的流浪者,现在仔细观察之下,的确与她想象中的那种不同。窗边座位趴在桌子上睡觉的老人,头发已经全白了,梳的整整齐齐,衣着虽然普通,但也很干净。
“他的事,我也是昨天才听说的。”男孩跟袁月苓小声解释着。
“这个人啊,听说是搞什么金融投资的,之前给父母买楼买车,挺风光的,但是后来赔了,欠了好多钱,离了婚,自己的房车都卖了,还是没还清,躲到父母家里追债的也追过来。他爸妈就让他拿点钱去国外避避,欠的钱他们想办法。”
“这种时候,也只能指望父母了吧。可是他这不是还在国内吗?”袁月苓叹了一口气。
“这是半年前的事了,他这刚从国外回来。”
“债没清,不敢回家?没钱只能躲在这里?”
“不是的,你肯定猜不着。”男孩摇了摇头。
“那你别说,让我猜猜看”
“别是脑子坏了?找不到家了?”袁月苓琢磨了一会,忽然一拍大腿。
“是找不着家了,但他脑子没坏,是他爸妈,卖房搬家消失找不着了。”
听了男孩给的答案,袁月苓沉默了好一会,才幽幽的说了一句:“谁说天下无不是之父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