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军将士,这些个高大粗犷的坚毅汉子,戍边多年未回家,每逢佳节思乡心切,都不会哭出来,但今天,久久未流的眼泪,从饱经风霜的糙脸上,淌了下来……
忽然一阵微风,飘着大漠特有的干燥粗糙,轻轻地吹拂着将士们的面颊与发鬓。
吹动了雁门关城头的大乾龙旗。
这面旗帜指引的人,才会来到大漠,这面旗帜也会指引那些人归家的路途。
风吹动了赵政的战袍,他顺势单手一挥:
“归家!”
“鲫鱼有没有,给俺来两条,现杀!”
“诶,好嘞!”
老汉熟练的抄起两条鱼,左右开弓,低头宰杀起鱼来。
“爹”
“啊?”老汉一愣,望着眼前的大汉,怔住了。
还没被拍死的鱼,尾巴一弹,拍着老汉的手,老汉吃不住痛,刀都落下了,但仍旧恍惚。
半晌才有了声音,两手一摊,侧了侧头,显得极其不知所措:“儿儿啊”
五年前,老汉的儿子入伍从军,戍边五年,一次没回过家。
“爹!”魁梧汉子一把抱住了老汉:“北濛灭了,漠北没战事了!”
“来碗豆腐脑,咸口的。”
“年关将至,北边打仗,今年又是不回来咯!”卖豆腐脑的小贩嘴里絮絮叨叨的,擦着桌子,忙不过来,听着喊声,头也不抬对着伙计道:“给这位爷来碗豆腐脑,咸口的。”
“不行,现在就要。”
小贩皱眉,天子脚下,还有人成心找事儿?
他抬起头,就见着了一个无比熟悉的面孔:“老二?你不是在戍边吗?怎么回来了?”
小贩扔下抹布,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一瘸一拐的往前凑。
汉子呵呵笑着,将抹布捡起来擦着桌子:“回来了,以后都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边上卖小笼包的看着羡慕,自家也有个戍边的儿子。
“来一笼包子。”
“好咧!”
“这一笼怎么才五个??”
小贩重复着早就熟练的借口:“南方的才俩呢!”
客人很缠人,一直低着头:“多给两个行不行?”
小贩一脸不耐烦:“怎么有你这种人?一分钱一分货,哪还有多给的道理?”
“现在也不行吗?”客人站起身来,凑近了脸。
小贩双手悬在空中,右手一挥,两掌一拍,各种不自然,眼里亮晶晶的:“几个,要几个吃几个,多吃些,都瘦了”
武家村子,单腿的老卒,还是在那棵槐树下。
他摆了一个小桌,桌上半壶酒,靠在椅子上,晒着太阳,小酌。
“陛下打去漠北了,算算时间,是不是赢了?”
“不知道北濛灭了没有。”
“你们什么时候能回来啊!”
老卒摆上四个碗,一一倒满酒:“回来了,跟咱一样,解甲归田当个乡老,官儿呢!”
说着说着,一碗酒端着嘴前,眼泪滴进了碗里:“你们啊,榆木川有什么好呆的,哪里比得上家里!”
“这槐树,那年投军时种下的,都这么高了!”
“看见了吗!家里要有个胖大小子,可不得整天爬着玩哩!”
一阵风吹过。
槐树落下几片叶子。
四个倒满酒的破碗,空了。
老卒怔了怔,带着刀疤的脸庞,罩上了一层僵硬,再倒上酒,几片叶落,又空了。
他实在绷不住,一连串泪水,沿着一条条皱纹,无声地流下来。
“漠北,安定了”
少年去,暮年归,万古千魂把家守。
今天,春风吹度了雁门。
老卒抹着泪,一瘸一拐捡起地上的槐树叶,发现叶片边上槐树根底,隐约有什么东西。
伸手掏了掏,掏出一锭银子。
他登时就乐了,也不抹泪了,咧着嘴:“自家弟兄,回家了,还带什么银子,这不生分了嘛!”
顺手擦了擦银子,揣进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