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第二天,李俪君总算见到了父亲李玳。
李玳的伤早就好得差不多了,只是走路还不利索,需要拐杖助力。但他如今要扮作旧伤发作的样子,就索性躺在榻上不下来了,拐杖也彻底丢到一边,每天除了更衣,就没离开过床铺半步。有实在拒绝不了的宗室亲友前来探病,他还要让杨十六娘往自己脸上抹粉,装出一副苍白虚弱的模样来。事实上他那粉的香气十分明显,但凡有点脑子的,都看出他在装了,只有他自己还在自欺欺人罢了。
李俪君也懒得把话点明,提醒他些什么,索性就装作一副天真不知事的模样,仿佛真以为他腿伤旧患犯了,病得厉害,一脸忧心忡忡的样子,细细碎碎地问些吃药、换药的事,还要劝父亲要小心保养自己。
这种话李玳每天都要听个十遍八遍。无论是老父与儿子的真心劝说,还是侍从与属官们的套话,又或是继母、庶母与弟妹们的假情假意,他早就听烦了。如今见女儿还是重复这老一套,他哪里有耐心继续听下去?没等李俪君坐满一盏茶的功夫,他就忍不住要赶人,让她回了家就多多在祖父面前尽孝、多与兄弟姐妹玩耍什么的,最后还不忘提醒她,出家仪式办完后,记得要多去几家道观为自己这个父亲祈福,好祈求神仙保佑他平安康泰。
李玳似乎觉得,女儿这段时日的虔诚参拜颇有效果,因此李林甫一家倒了霉,天天都有坏消息传出来,他却还安然无恙。为了确保自己能一直平安下去,女儿最好不要停下祈福的行动,哪怕是累了、病了,只要还能走路,都要尽量多去几个道观才行。
李俪君听了这话,就觉得他心虚,问:“阿耶怎的如此担心?您又跟李林甫一家没什么来往,他家出事,还能牵连到您身上不成?”
李玳面色微变,立刻沉下脸来训斥:“你身为儿女,父母怎么吩咐,你照做就是了,问这么多做什么?!”
李俪君不吭声了,行礼退出了西院正房,冲正拿托盘送药过来的杨十六娘点点头,便径自走了。
她直接去了隋王那儿告状,把李玳方才说的话,以及脸上表情的变化,稍稍添点油醋,跟隋王说了:“阿翁,儿觉得阿耶话里有话,他是不是瞒着什么事,没告诉家里?”
隋王面色微微发黑,冷笑道:“他还能做什么?顶多就是嘴上没个把门,容易得罪人罢了。难不成他还有本事造反不成?!”
李俪君道:“阿耶自然不可能造反,但如果杨国忠说他造反了,圣人会不会相信呢?阿翁还是预先有个准备的好。万一杨国忠要报复阿耶,阿翁总得做点什么去应对,不可能真看着这一大家子都被牵连进去了。您是圣人唯一还在世的亲兄弟了,又一向不问朝政,对圣人忠心耿耿。若是无端被人冤枉,也有损圣人的清名。”
更何况,隋王可不是自己一个人而已。他还有母族、妻族,又儿孙满堂了,平日来往多的亲友数不胜数。若他只是被圣人冷落几年还好,失了圣眷的日子也不是不能过。可要是一大家子都被栽上了造反的罪名,死的人可就海了去了!哪怕只是判个流放,也够他这一把年纪受的了。当年武后当权时,他都没受过这个罪。难道如今亲哥哥在皇位上坐着,他反而不能得善终了么?
隋王被小孙女几句话说得神色肃然,越想越觉得不能坐以待毙。皇兄如今是犯老糊涂了,可他不能跟着糊涂!他明明什么都没干,凭什么就要被人栽赃?!
隋王自去与王妃、属官们商议去了,也盘算着要悄悄请几位交好的宗室老兄弟们过来聊天。这些事就轮不到李俪君一个小辈去管了。她只需要为自己几天后的出家仪式做好准备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