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来,随着探查,他对那名罪犯竟生出敬佩来。
是的,就是敬佩。
那滴水不漏的作案现场,缜密的令人胆寒的布置,都让这位神捕心惊。
甚至于,当他按照当初齐平教授的方法,尝试从唯一留下的“仇”字上寻找线索,结果,每一个“仇”字的写法,透露出的落笔习惯都截然不同
这让这位名捕生出一种古怪的熟悉感,就仿佛,那名凶手与他相识一般
“也就是说,案子没有进展?”左都御史脸色难看地打断他。
堂内官员们脸色铁青,竟不约而同,生出一个念头来:
如果那个人还在,就好了。
邢明环顾众人,下一句话,却令所有人精神一震:
“禀各位大人,虽说我等并未在现场找到线索,但卑职却有了一样重大发现。”
说着,他扭头道:“抬上来。”
很快的,有捕快将一个木架搭建的,类似黑板的东西搬了进来,上头固定着七起案件的被害人资料,以及相关人等,彼此用红色的线条连接。
这同样是齐平当初教给他们的方法:线索墙。
邢明眸光锐利,说道:
“诸位大人请看。相信大人们都知道,凶手选择的作案目标都有一个共性,那就是不久前升迁提拔”
“从这点可以判断,凶手绝非是单纯的,针对某个人的复仇,而是针对陛下新委任的”
“咳咳,这个都知道,说正题吧。”京都府尹轻咳一声,打断爱将,没有让他就这个话题深入。
刑部与都察院官员也没吭声,大家都不蠢,能看出来,这是一起针对景帝党羽的刺杀。
所以,敌人只可能是先帝残余势力。
邢明点头,跳过话题,继续道:
“卑职又想到,凶手既然选择模仿‘林家后人’复仇的手法,那,或许也与林武复仇一样,遵循着一定的杀人顺序。
而且,齐平,齐爵爷还在时,曾经讲过一个说法,唤作‘犯罪心理学’,卑职有幸听闻,其中就有一种,越是自信的人,往往会刻意炫技
在意识到这点后,卑职与同僚反复琢磨,最终,有了重大发现。”
他取出一张旧报纸,贴在线索墙旁边,说道:
“大人请看,这是陛下登基后,邸报刊发的官员任免名单,而这上头的名字,只要按照这样的顺序,就恰好是凶手杀人的次序”
他便说,便用毛笔划线,按照特定规律,将名单上的人分组。
看到这一幕,堂内官员眼神猛地亮起,刑部尚书快步上前,激动道:
“你是说”
邢明微笑,拱手道:
“凶手太自信了,就连杀人顺序,都遵循着他自己定义的规律,就如同那堪称完美的犯罪现场一样,仿佛在嘲弄我们,然而,聪明人,往往也败在自作聪明上,当初林武复仇的案子里,齐大人便勘破了林武杀人的顺序,而这次,轮到我们了。”
他抬手,指向一个名字:
“按照规律,凶手下一个目标便是此人。我的建议是,可以暗中布置陷阱,等待他自投罗网。”
时间往回拨动。
就在齐平在京都开启猎杀模式同时,帝国各大州府,散落各地的江湖密谍通过特有的传信渠道,接收到新的命令。
越州。
一处险峻的河流处,树木丛生的高山上。
披着蓑衣,带着斗笠,代号“红叶”的密谍静静坐在山头,身体被树木掩盖着。
在她这个位置,可以清楚俯瞰下方,那狭窄河道中,飞溅的湍急水流。
“嗖嗖。”破空声里,两道同样打扮的,一高瘦,一矮胖的身影从后方林木奔来。
正是三人组中,另外两名密谍。
“大姐,安排好了。”
红叶闻言,缓缓抬头,大大的斗笠下,一张略显粗糙的脸庞面无表情,下巴上系着束带。
“呸。”红叶吐掉嘴里叼着的草茎,说道:
“景帝派遣赶赴越州的官员快到了,没有上任的官员,手里没有官印,但应该有护卫。”
矮胖密谍笑道:
“景帝刚登基,手里亲信的人能有多少?就算是引气修士,落进水里,也无暇他顾。”
高瘦密谍说:“我只是感慨,咱们有朝一日,竟然要袭杀朝廷官员。”
红叶淡淡道:“朝廷?别忘了,我们密谍只忠于先帝,听命于司首,如今先帝驾崩,我们只要遵从司首的命令。而不是别人。”
矮胖密谍沉默了下,突然说:“杜司首不知道是否还活着。”
红叶起身,盯着山下湍流:“谁掌握密令,谁便是司首。”
说话间,一条官船从上游驶来,行经河段。
就在这时,突然,山腰上轰隆一声巨响,提前埋藏的火药炸开,剧烈的火光中,无数巨石如巨剑,朝下方斩落。
船舱瞬间被巨石砸的垮塌,木板飞溅,惊呼声中,官船倾倒,很快便沉下河流。
红叶没再看,转身离去:“风紧,扯呼。”
清晨。
当午门钟声敲响,满朝文武在太监引领下,走进了金銮殿。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太监握着鞭子,尖细的声音响起。
龙椅上,景帝端坐,俯视下方。
他的神情有些疲倦,那是劳心劳力所致,自登基后,朝会便未停过,这让不少人苦不堪言。
原本想着,换个皇帝可以轻松些,结果景帝同样是个工作狂。
“陛下,臣有奏。”
一名内阁官员跨步走出,手捧奏折:
“越州来报,新任知府上任途中,遭不明身份凶徒伏击,炸毁山石,毁去船只,溺水而亡”
另外一名大臣紧随其后:“青州上任官员,途中中毒,昏迷不醒。”
“陛下,幽州”
“陛下,京都又有官员被刺身亡”
一时间,奏报雪片般飞来,景帝俯瞰朝堂,先是错愕,然后忙接过奏折翻看起来,脸色愈发难看。
登基后,随着他初步完成对京都朝堂的掌控,开始向地方委派官员,这也是标准流程。
然而,谁能想到,在京都连环刺杀开始前,各大州府,就已经有人开始对委派的官员进行暗杀。
是谁?
他脑海中登时跳出一个名字:江湖密谍!
杜元春掌握的那一支,触角发达,只听令于皇兄的情报网。
在篡位后,他便派人去接管情报网,作为新君,他格外需要有这样一支队伍,作为他的眼和耳,监察帝国。
然而,朱温忙了这么久,却始终没有收获,反而将自己的命也丢掉了。
“难道是他”景帝眼神一凝。
他其实不大确定杜元春是否死了,但假使死了,密谍这么重要的东西,肯定不会随之带入坟墓。
不是给了太子,就是给了齐平。
再结合先后爆发的,针对他手下人的暗杀行动,这无疑,是一场有预谋的反击。
念及此,景帝大怒,将奏折一摔,在朝堂上发了一阵脾气,下令各地方屯兵卫所追查搜捕凶徒。
对密谍身份,只字不提,又捉住三司衙门一阵怒骂,所有人噤若寒蝉。
等到散朝,百官们离去,原本盛怒的景帝突然收敛了所有怒火,就好像,方才的失态是一场表演般。
御书房内。
“传令三司衙门,封锁案件进展,朕会安排人手,等那凶手自投罗网。”景帝平静说道。
“是。”阿大领命离去。
等人走了,景帝转身,问道:“六祖怎么说?”
帷幔后,空寂禅师走出,手中捏着珠串,花白的眉毛垂下:“不可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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