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b>柴峻知道母亲前日来澹月轩的事。说起婵儿,母亲言辞之间的鄙薄之意再明显不过,在她眼里,婵儿怯弱拘谨,浑身上下透着小家子气。若论举止气度,还比不上府里的婢女。这样一个女子,毫无根基,上不得台面,如何能做柴家的宗妇?
母亲还说,女子的颜色无非就那几年鲜艳,待婵儿人老色衰,他敢保证不会嫌弃她?他敢立誓此生只爱她一个?
他当时憋了一肚子闷气,听母亲这么说,当即举起手掌就要发毒誓,母亲急忙喝斥他,恼得捂着胸口缓了半天,才脸色惨白的沉声劝他以大局为重,想想几辈英烈先祖的艰辛付出,想想跟着他浴血奋战的万千儿郎,怎可负之?母亲允诺只要他娶了会宁县主为妻,便同意婵儿入门为妾,这是她能做的最大让步。母亲告诉他她已去澹月轩见过婵儿,把利害关系同婵儿讲清楚了,若婵儿有自知之明且真心对他,定会接受她的安排。
从母亲房中走出,他步履沉重,心情烦躁无比。那一刻,不知怎的,他突然有点理解为何父亲会移情乔氏了。她远嫁瓜州这么多年了,曾经的豫章王府都没落了,母亲还端着她高贵的出身不肯放下。张口仪范,闭口大局,母亲不愧为世家宗妇,就是缺了些人情味儿。
小的时候,家中有疼爱他的祖母在,便是母亲高冷不苟言笑,他也从未觉得有甚不妥或者缺憾,反而认为高贵如母亲就该是那副端庄模样。再大些,他就去了军营,一年到头在家中也待不了多长时日。十几岁时他才得知父亲竟然有个外室,脑海中父母相敬如宾的恩爱画面忽的就裂了纹。他去问父亲,父亲没有否认,向他讲了神泉山庄那段过往。他问父亲为何不把乔氏纳为妾,父亲沉默片刻才说乔氏出身乡野,无拘无束惯了的,随她的意就好。
身边的人譬如军师、李申都说父亲不纳乔氏进门是为了维护他母亲的体面,怕后宅女人多了是非多,给他母亲平添烦扰。他信以为真。且那乔氏一直如个隐形人般,从未闹出过什么动静,死得也静悄悄的。直到有次看到父亲夜半在书房睹物思人,他想那乔氏在父亲心中并非无足轻重,而父亲难道真不想予她个名分,在这座府邸分一处院子安置她让她光明正大的成为柴家人?
不是不想,怕是不能。
他绝对不会让婵儿步乔氏后尘!
池子里开了几朵红莲,小小的骨朵含羞带怯的半开着,低低垂向水面,生恐引起旁人注意似的。若在中土,这个时节正是莲花盛放的时候,红色白色粉的蓝的,争奇斗艳,美不胜收。这莲移栽至瓜州,却好比失了精气神儿的美人,瞧着呆板又可怜。
他兀自看得出神,身后一声熟悉的“表哥”传来,把他的心绪搅得更乱了。来人是会宁县主。母亲不久前生了场病,她过来探病,忙前忙后的伺候母亲汤药,不辞辛劳,也难怪母亲会喜欢她。她一见到他,眼圈就红了,说他黑了瘦了,受苦了。柴峻不欲同她多说,寒暄两句就要走,她拉住他的胳膊,眼泪掉得好似黄河决了堤,把面颊上的胭脂都冲散了。
她哭着诉说对他的担心和惦念,连最在乎的仪容都不顾了,柴峻心软了下,叹了口气,伸手擦了擦她的眼泪,她顺势就歪他怀里将他抱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