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决定带宋佚实在太莽撞啦！</p>
徐容瞥了一眼本子，道：“首先我有两个提议，第一，我们能不能演中国的推销员和中国式的家庭、社会，第二，你们演戏的时候，在非必须把视线投向别处的情况下，能不能跟我们进行眼神交流？”</p>
“我们来看一下效果，怎么样？”</p>
第一个建议，正是他推荐重排这台戏的原因。屧</p>
人艺上一次排《推销员之死》，导演是曹禺先生特邀的米勒本人，他推荐重排这台戏，并非为了让观众看看资本主义的阶级矛盾对普通美国人的压榨和剥削。</p>
利用资本发展市场经济，但是绝不能让人民成为资本的奴隶。</p>
这才是他推这台戏的初衷。</p>
直到今天，他仍记得他逛街时遇到的那个哭着跟他的母亲打电话的中年男人。</p>
至于第二个提议，是他之前学习京剧得到的启发。</p>
戏剧总是讲四堵墙，也就是把舞台当作一个封闭的空间，认为观众并不存在。</p>
而戏曲恰恰相反，它的基本特征是充分激发观众的想象力。屧</p>
之所以做出如此改变，是他脑子里临时冒出来的一个想法，戏曲有“三五步行遍天下，六七人百万雄兵，顷刻间千秋事业，方丈地万里江山”的特点，而戏剧则是高度写实，两者的形式决定了要不要激发观众的创造力。</p>
但是戏剧真的完全写实吗？</p>
肯定是没有的。</p>
既然如此，那还不如反其道行之，去充分调动观众的想象力。</p>
而让观众参与创造，调动观众的想象力，就必须推倒第四堵墙。</p>
这与斯氏主张的舞台理念，就是“四堵墙”的理论不同，甚至是对立的。</p>
但于徐容而言，对立又怎么了？屧</p>
李六一见徐容神情笃定，等二人点了头，道：“开始。”</p>
“威利？”</p>
“别担心，我回来了。”</p>
“卧槽。”</p>
李六一立刻坐直了身子，丁志成和卢芳确实按照徐容的建议演了，但两人之间的对比实在过于明显，当二人开始通过眼睛和他们交流，他感觉威利的形象一下打到了心里，相反，琳达的表现要比上一次失色了不少。</p>
见舞台上的二人因为李六一的爆粗停了下来，冯远正一拍脑门道：“我想起来了，于老师演《茶馆》的时候......”</p>
“咳咳。”屧</p>
徐容急忙咳嗽了两声，打断了冯远正的话，道：“我觉得这个理念叫‘共同创造’比较好，你们看呢？”</p>
他怎么猜不到冯远正到底想说什，于是之领衔主演的《茶馆》的第二幕，王利发准备裕泰茶馆重新开张，把“莫谈国事”的标语一张张地贴在了墙上，贴的多了，双手上就难免粘了一些糨糊，为了不让糨糊蹭在自己的衣服上，他只好两手挓挲着，连挪桌子上的针线笸箩也只能用胳膊肘推开。</p>
类似的表演在京剧当中数不胜数，通过形似达到神似，进而引发观众的充分联想。</p>
其根本原理与他要求的“眼神交流”是一样的，都是基于他确立的“共同创造”理念。</p>
冯远正这家伙差点抢了他的学术成果！</p>
冯远正干笑了两声，徐容的提议对业务水平高的演员有好处，但是对于水平不高的演员就极不友好，把眼睛交给观众，十分考验演员对于人物的揣摩。</p>
丁志诚望着台下反应各不相同的三人，问道：“导演，怎么了？”屧</p>
李六一拍着手道：“徐院真不愧是大师啊，刚才那遍让你的表演至少加了一分。”</p>
“总分10分的情况下。”</p>
丁志成望着坐在李六一和冯远正之间的年轻的过分的徐容，不由肃然，道：“徐老师，辛苦了。”</p>
徐容望着整个剧组投来的敬畏的视线，笑着摆了摆手，道：“其实‘共同创造’理念我很早就在考虑，就是趁着今天提出来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来说说刚才排练的其他问题。”</p>
他顿了顿，以让每个人都能记住“共同创造”四个字，才转头看向身形高挑的卢芳：“首先是卢芳老师，我问你一个问题，你正在厨房做饭，然后听到你的丈夫进门等等一系列习惯性的动作之后，你能不能确定是他回来了？”</p>
他并没有等她回答，视线扫过其他人：“第二，我们的戏是给中国人看的，得让他们有共鸣、有真实感，不要说这是批判美国梦，作为演员，如果连自己都要骗，还不如去蹬三轮车。”</p>
“第三，王坤，你在说‘因为，有点什么也不怕，比如偷吧，反正是一家子。’这句台词的时候，脑子里是不是想着网上有人评论台词听不清？”屧</p>
王坤愕然地望着徐容，一脸的不可思议，这句台词是要压低声音，但是上一版就是因为压低了声音，弹幕都在问“说的啥？”，因此他特意提高了一点音量。</p>
但是徐容怎么知道？</p>
这就是大师吗？</p>
徐容怕他想不明白，又解释了一句：“你的确让观众听清了，但是也破坏了这句台词的氛围。”</p>
而后，他又转到了丁志诚身上，道：“丁老师应该不是第一次演出轨吧，其实我就是好奇，出轨的时候，会感到不好意思吗？”</p>
没人回答他的问题。</p>
丁志成犹豫了几秒钟，笑着道：“如果，我是如果表现的太过乐于其中是不是有点？”屧</p>
“虚伪！”</p>
“出轨那是多快乐、多开心的事儿啊，要是不快乐，你说还出轨......”</p>
“咳咳。”</p>
“咳咳。”</p>
徐容的侃侃而谈在左右两道的提示下戛然而止，望着台口小张同学投来的审视的视线，他立刻调转了口风，表情严肃且铿锵有力地道：“对这种不道德、违反底线的行为，你越是表现的乐在其中，越能呈现出批判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