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09年之前,人艺院刊的销量一向中规中矩,不至于无人问津,但也谈不上畅销,情形大抵和人艺普通演出的门票有的一拼,在徐容刚进入人艺的那段时间,院刊曾莫名的脱销过一阵,但也只是一阵。
院刊创办的目的并非面向广大人民群众,它的默认读者是至少具备相关专业的大学学力。
而徐容发表的文章,一向以“懒”著称,能用一个字描述的内容,绝不用俩字,别说对外行,对于水平稍欠的专业从业人员也极不友好,过去徐容发表文章,濮存晰往往会立刻跟上一篇评论,对其中的一些徐容理所当然以为受众都能理解的艰深晦涩之处进行解释。
但是这次濮存晰没再发表评论,也就导致了哪怕是极为罕见的特刊,第一天也只在相对较小的范围内传播,就像在湖面上轻轻投下了一颗小石子,只靠近最中心的地带,才激起一朵一闪而逝的浪花。
京城怀柔影视基地。
孔生穿着宽大的黑色t恤,戴着棒球帽,眼睛通红地望着几乎全场乱“飞”的工作人员。
剧组除导演组是他的人,各组的执行人员都是刘合平拉起的队伍。
从他们交流的口音当中,孔生听出了这群人的来历,可是他不能理解,刘合平到底从哪找来偌大一个香港剧组?
从业几十年,孔生对于香港剧组的效率早已有所耳闻,过去香港电影市场有限,制作方不得不把成本控制到极致,在资本的驱使之下,一个人往往至少要承担三个人的工作,这也是为什么某些香港导演一个月就能拍出一部作品的原因。
他内心十分憎恶香港这种把人当作机器使用的剧组运转机制,这简直就是资本对人裸的剥削,但是另一方面,他更憎恶自己手下组不能具备比香港剧组更高的效率,以至于没法卷死国内的同行。
影视本质上是商品,既然是商品,盈利永远是首要目标,像徐容这种为了情怀豪掷一亿的老板,不能算作商人,充其量只能说是个暴发户。
这不过这个暴发户这次运气有点好,《北平》尚未开机,就被他卖出了6亿的天价,刘合平还给他找来了这么一个堪称超级打工仔的香港剧组。
当投资的规模达到一定程度,每降低1的成本所获取的利润都是难以估计的。
过了一会儿,戴着墨镜的郑宝瑞来到孔生身边,干净利落地道:“孔导,一切ok。”
孔生低头看了一眼时间,还不到九点四十,按照他原本的预估,应当十点半才能布置妥当。
尽管郑宝瑞和他的大多数香港同行一样,语气中有一股淡淡的疏离感,但孔生并不介意,甚至生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刘合平一个编剧都能拉起这么大的剧组,凭什么他孔大导就不行?
“好的,辛苦啦。”
孔生见徐容还没过来,笑呵呵地跟郑宝瑞搭起了话:“郑老师头一回来京城吧,住的还习惯吗?”
郑宝瑞显然没想到孔生跟他闲聊这些有的没的,在愣神了一刹那后,轻轻地点了点头:“还好。”
孔生见郑宝瑞似乎不想多聊,也不以为意,因为香港人都这样,他耐着性子套着近乎:“郑老师下午有安排没,我知道京城有家店做的香港菜比较地道,这样,等会儿仪式结束了我带你去尝尝?”
郑宝瑞脸上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说道:“谢谢,不用了。”
他不确定孔生到底是不是在试探自己,孔生说是请客,但是十成的概率要走剧组的账。
孔生脸上的笑容稍微凝滞了一瞬,可是很快又恢复了自然。
旁边一手端着茶杯,一手夹着烟的刘合平笑呵呵地瞧着这一幕,他隐约看出了孔生的打算,可是他更明白对付这帮心高气傲的香港同行,拿着热脸只会遇到冷屁股,要是只拿利益更会被认为是人傻钱多。
过了约摸半个钟头,一辆白色的gl8开到了片场边,孔生早已记住了徐容的车,道:“徐老板终于来了。”
他话音刚落,郑宝瑞和罗金福不分先后的一路小跑迎到了片场边。
孔生愣愣地瞧着这一幕,转过头啼笑皆非地望着刘合平:“老刘,这人,也太特么看人下菜了吧?”
刘合平哈哈笑了两声,倒并未感到意外,他私下里听说港圈一些导演已经形成了抵制徐容的小团体。
可是迄今为止,这种说法也只是酒桌上的八卦,诺大的港圈,还没有一个人公开说过徐容的不是。
抵制却不敢公开,这不是港圈一贯的作风,按照他们往常的习惯,如当下一般一拥而上围剿赵汶卓才是常态。
但由此也更能说明,他们一方面极其讨厌徐容,一方面又对他感到畏惧。
徐容自从下了车之后,连声说着“抱歉”,在出发来基地之前他都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参加《北平》的开机仪式。
他刚刚参加完晋升面谈,尽管《北平》投资了一个亿,但是今天他最多只能在这边呆半个钟头。
短时间内,他还不会进组参与拍摄,《北平》计划拍摄时间170天,他大概8月中旬进组。
接下来的两个多月,他主要的精力仍要放在六十周年院庆上。
火急火燎的参加完开机仪式,徐容并没有停留,他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投入湖边的石子逐渐开始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波纹。
坐在藤椅上的李又斌戴着眼镜,皱着眉头看着妻子拿回来的人艺特刊,过了半晌,他摘下了眼镜,问道:“这,真是和尚搞出来的?”
尽管特刊上的内容看起来十分不可思议,但他并没有太大的怀疑,徐容这套堪称“离经叛道”的理论若是没有经过检验,绝无可能得到人艺特刊发行。
而且自从被央视冠以“青年表演艺术家”的称号之后,徐容做人做事都收敛了许多,他既然敢发出来,就证明他自身已经在运用这套体系,并且还取得了成功。
只穿着袜子给家里的花花草草浇水的史兰芽闻言“昂”了一声,她一边掐着花盆里干枯的叶子,瞅了一眼背对着自己的丈夫,叮嘱道:“你别再和尚长和尚短的了,昨天院长已经宣布,经过艺委会集体表决,徐老师正式担任院艺委会副主任,我估摸着副院也就是早晚的事儿,你们交情归交情,可是现在人家是大领导,伱再这么喊让人家的面子往哪搁?!”
“徐,老师?”李又斌转过头疑惑地瞧着妻子,以前她都是喊徐容“小徐”的,“你这么喊,太见外了吧?”
史兰芽放下了水杯,将碎叶子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认真地道:“我这么称呼他并不是见外,而是真的很佩服他,就像蓝田野老师的评价,也许他的业务能力不是全世界最顶尖的,但是他对于‘表演’这项事业所做出的贡献,任何一个相关从业人员称呼他‘老师’都不为过。”
李幼斌并没有反驳,他很能理解史兰芽的心态,每一个从事相关职业的人,对于自身行业的“超级大牛”,多多少少的都抱有点崇拜的心理,此时的史兰芽对徐容大概也是同样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