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容裹着件黑色长款羽绒服,坐在片场边,望着场内身穿黑色中山装、举着一副罗盘的五十来岁的中年人,陷入了沉思。
对于玄学,他向来保持敬畏。
敬畏的程度,一如童年那碗噩梦般的黑漆漆的纸灰水。
因为系统本身的存在,根本无法以现有的科学解释。
至于不远处那位面色凝重的所谓大师,到底是真的懂玄学,还是只懂阴阳五行八卦,他也不好妄加揣测,但作为在各个行当,尤其是越到上层,慎重对待者越多的职业,想来必然是有其存在的道理。
大师的费用并不便宜,他听制片主任王亚辉嘀咕,拢共花了二十万才把人请过来。
望着大师脚踩奇怪的步伐,徐容咧了咧嘴,将注意力收了回来,转而看向站在一旁的陶秋浦。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剧组的这位动作指导,自打昨天早上过来,猛然间对自己热情了许多,甚至还有点,有点刻意讨好的成分。
尤其是在设计自己被三个日本武士打的动作时,每说完一句,还会望向自己,似乎在征求自己的意见。
征求自己有個锤子用!
影视的武打动作,好看第一,自己那套专打要害的经验要是拿出来,不说美观与否,单单能不能拍出来都未可知。
徐容沉吟了下,问道:“陶指导,问你个事儿,咱们剧组住的酒店,条件不太好吗?”
前天早上复工过来,他就注意到剧组的众人一个个顶着黑眼圈,无精打采的,还以为都在为剧组先前的事故担心。
毕竟一旦原地解散,他们的后续酬劳可就没了着落。
可是昨天、今天仍旧没有任何改善,大部分男性工作人员到了片场之后,仍跟没睡醒似的。
陶秋浦皱着眉头望着他,低声问道:“徐老师的意思是?”
徐容伸手随意指了指,道:“怎么一个个瞧着都跟没睡醒一样,喏,你看那几个场务,这还没开工呢,就歪在旮旯里眯着了。”
要是拍摄进入中后期,眼前的情形,他半点也不奇怪,一个接一个大夜熬下来,纵然是二十出头的年轻壮小伙,也扛不住没日没夜的高强度体力劳动。
可是真正算起来,眼下才开工第四天,而且中间还被迫休息了七天,但看情形,不知道的,还以为连轴转了仨月呢。
陶秋浦小黑脸上挤出一丝笑容:“这个,这个,呵。”
徐容望着他,不大确定地问道:“是,又发生了什么事儿吗?”
他其实也挺担心的,算上群演突然发疯那茬,剧组自打开机以来,就没顺当过。
陶秋浦四处瞅了瞅,见没人靠近俩人附近,低声道:“其实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咱们不是头前儿歇了七天嘛,然后就有人买了几摊麻将,好消磨消磨时间。”
“结果没成想,一个个都打上瘾了,放了工回去恨不得饭都不吃,也要先去打两把。”
徐容闻言不由愕然,道:“可是看他们的状态,至少得打到凌晨一两点吧?”
陶秋浦缓缓地摇了摇头,道:“不止,我今天早上起来,经过走廊,听声音打的还热闹着呢。”
徐容的脸色渐渐凝重,这不是个好兆头。
熬夜打麻将,算是事故导致的后续问题,但是后果却更加严重,事故最终只赔了三十来万,要是这么没日没夜的打下去,不说戏要拍烂,长此以往是要出人命的。
他此时的心态倒是相当乐观,以前他怕麻烦、嫌麻烦,听到有麻烦就头疼,可是自打读了教员的传记之后,心态不知不觉转变了许多。
与人奋斗,其乐无穷。
若是一路坦途,直奔成功,反而少了许多乐趣,也少了成长的机会,即使成功,也总会感觉少了点什么。
只有经的麻烦足够丰富,解决的问题足够繁多,宝剑即使未曾出鞘,旁人也能感受到彻骨的寒气。
而且现实也不允许他撅起屁股,把头埋进沙子里当鸵鸟,被动地等待着困难打到自己脸上。
总是被动地等待,总有一天迎面而来的麻烦超出他的能力。
既然如此,那还不如以积极的态度去正视问题,解决祸患于未然,无论处理的成功与否,都能从中汲取经验和教训,而且主动出击,便意味着还留有退路,而非被逼上绝路后破釜沉舟。
这也许才是一个内心强大者应该具备的心态。
陶秋浦犹豫了下,转而问道:“徐老师,你,学过武术?”
徐容先是摇了摇头,而后又点了点脑袋,道:“上大学的时候学过,网上不是有视频吗,跟着练了俩套路。”篳趣閣
“网,网上?”陶秋浦懵了,前天徐容放倒中年群演的视频,他可是跟乔彭越一帧一帧过的,也总算弄明白了中年群演没有还击的原因,因为在接触的一刹那,徐容首先给了一个猛烈的撞击,直接让那中年群演失去了自身的平衡。
最让他感觉迷惑的,是徐容那种近乎本能的刚猛节奏,根本不给常人反应的空间。
他估摸着,即使自幼习武的乔彭越上去搭手,也未必能练的过他。
陶秋浦看着徐容一脸的认真,丝毫不像开玩笑的模样,道:“不是,我的意思是,徐老师,似乎很熟练。”
徐容笑着道:“可不熟练嘛,俩套路练了三四年了,每天晨操的时候耍耍,顺带着强身健体,其实得亏他出的是拳,要是踢腿,我跟你说,我这回非得出个大洋相不可。”
“是这样啊,那徐老师还记得是哪个大师的教学视频吗?”
“大师?”徐容愕然,随后笑着道,“就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教的,具体叫什么名字我也忘了。”
陶秋浦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道:“这样嘛。”
徐容表示肯定之后,将视线转向陈浩威,此时他在意的,反而是另外一件事,剧组晚上通宵打麻将。
队伍基本是张建拉起来的,除了导演组和陈浩威拉来的几个,多数都是他的人,直到此时,徐容终于明白为什么张建混了那么多年,连个像样的作品都拿不出来了。
如此松散的管理,能出好作品才见了鬼了。
他没有立刻声张,等大师做完了法,他冲陈浩威招了招手,然后俩人借故聊剧本,走到了一边。
徐容也没绕圈子,开门见山地问道:“导演,剧组晚上通宵打麻将的事儿,你知道吗?”
陈浩威点了根烟,道:“知道。”
“你不管?”
陈浩威鼻孔喷着烟,道:“张建带的头。”
见徐容不解,陈浩威接续道:“前天晚上我就跟他为了这事儿吵了一架,他说,片场的事儿,他说他不多过问一个字,片场外的事儿,那是人家的私人时间,他也不好管。”
徐容嗤笑了声,张建平时没事儿基本上不来片场,也确实没管片场的事儿,可是片场外的问题影响了正常拍摄,就不是私人时间的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