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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手 张晓峰,丁夕 1551 字 2022-10-06

陈一凡的辞职给刘念带来了无穷无尽的麻烦。先是董事会追着他,质问媒体反应和通稿措辞,后来开股东大会的时候他又专门拿出了十五分钟用于挨骂。就连狗仔队都没有放过他,跟着他从原来金融区的顶层豪宅搬到了很久以前明德开发的洋房小区,每天蹲在小区外面,试图拍到陈一凡和刘念分手吵架或者悄悄一起回家的画面。刘念不得已带上了一个明星同款的黑口罩,每天直接把车开到小区地库,然后坐电梯上楼,晚餐都叫外卖送到门口。

就在四大集团和明德集团合作的融资协议初稿正式通过的那天,刘念破例早回家了一点,他最近已经吃遍了周围能吃的所有外卖,实在不想再看见任何形式的餐盒了,但明德总裁在这个风口浪尖上不能去逛超市,更别提买菜了。刘念几乎是灰溜溜地回到了家里,更可气的是,他收拾出来的陈一凡的东西昨晚堆在门口,一进门就把他绊倒了,正在用手机看微博热搜上关于明德集团的评论的他,半个人都飞了出去,差点磕破脑袋。踉踉跄跄爬了起来的刘念,发现手机屏幕碎了,怎么戳都没有反应,备用机还锁在办公室里,更惨的是,他的工作电脑因为涉及商业机密太多,需要和手机同步验证才能解除开机锁,带回家的工作就这样泡汤了。

刘念从窗帘缝隙里望着对面的居民楼,明德开发这个小区的时候,这里还是一块连公交都很少到的老旧居民区,绝大多数人都是退休的老头老太太。梅道远不知怎么就看上了这块地皮,几乎是用清仓价格拿下,不但建了非常时尚的几栋高层住宅,还在前面的还迁区域里开发了一大片带电梯的六层洋房,老人住进了洋房区域,顺带着刺激了家里的年轻人为了和父母拉近居住距离而踊跃购买高层的小户型,一举盘活了整个老旧城区,还顺手带起了周边大量的快递、外卖服务。刘念打心底佩服梅道远的商业眼光和见识,但是,梅道远的时代应该结束了——他和陈一凡当年以内部员工的价格买入的房子,已经升值了几倍,时间过去了,环境也变化了,如果其中的人不跟着动起来,整个系统仍然会像老旧的电脑一样,受制于小小一块CPU的性能。这半年多时间,他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完整的觉,一直低头耕耘,收获的时间马上要到了,刘念被最后冲刺阶段的工作量折磨得身心俱疲,但想到他将重新谱写的明德新时代,他就能稍稍感到一些安慰,尽管,他很希望身边还有一个人,能同他分担此时的喜乐和哀愁。

本来是“他们”的房间,现在只有他了。

可视门禁系统响了几声,他怕是记者摁的,于是只开了声音,也没有先说话。对方是个女性,只是简单地说给刘念先生送餐,刘念哼笑一声:“我没有订餐。”对方不依不饶地又摁了一遍,刘念只好遮着摄像头打开了视频画面,戴着棒球帽的女孩子穿着比萨店的制服,端了一个巨大的纸盒,遮住了半张脸。门禁画面并不是很清楚,刘念却一眼认出了那双漂亮的眼睛。

几分钟后,他打开了家门,春雨笑吟吟地站在门口:“先生是刷支付宝呢,还是结现金呢?”

刘念把她请了进来:“你从哪儿弄的衣服?”

“大学的时候,我在这家店打工,不过这是美国的款式。”她打开盒子,里面真的有一张看起来就很诱人的比萨,“这个口味的最好吃,因为上面的肉多。”

刘念很感激,一直道谢,又说要送她到车库。春雨笑笑说她走不了了,几个小报记者一直守在车库附近,她才出此下策。为了让对方看见真的有一个送比萨的女孩子离开这里,她真的花了一百元叫外卖店的小姑娘故意从另一个门走掉。“我晚上再回。天气预报说十点开始下雨,记者会撤的。”

刘念忽然有了一种被“绑架”的感觉。他邀请春雨一起来吃比萨,春雨却说打工的时候吃够了,再也不想吃比萨了。他们聊起打工的缘由,说到过去的时薪和现在的物价,甚至聊到了世界贸易体系。春雨的眼睛亮晶晶的,笑起来的时候弯弯的,她的头发从棒球帽后面的洞里穿过,扎了一个规规矩矩的马尾,她妥善而从容地接着刘念的话茬,看着她的平板电脑却并没有心不在焉,所有的金融话题都言之有物。这让刘念想起了当年陈一凡在面试之后说的话,她说春雨是个“像宝石一样的姑娘”,刘念当时只是见了春雨一面、互相打了招呼而已,彼此印象没有太深,于是问她哪里像。陈一凡一面批着春雨入职的相关文书一面说:“会是一个很好的助理,你不要凶她,温柔一点。”

刘念从未凶过春雨,因为春雨几乎没有做错过任何要紧事,当他需要她的时候,她总是笑吟吟地站在那里,似乎早就准备好了;当他不需要她的时候,她似乎从来没有存在过。即使成为明德的CIO,她一样兼着助理的工作,刘念也是前几天才发现的,春雨说,在新助理调教好之前,她不可能把他丢开。

就像现在,她送来了晚餐,甚至已经叫好了上门换屏的服务,再过一会儿,刘念就能正常使用自己的手机了。

“春雨……”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叫她。

“嗯?”春雨回应。

刘念猛然清醒:“啊……我……没有,我只是……”

春雨侧着头瞧着他:“是伤口很痛吧?”

刘念愣了一下。他之前要她帮忙换块纱布的时候,觉得自己脆弱得可耻,全部的信任都交给了一个女助理,时隔这么久,他被陈一凡刺伤的地方血流不止,所有人都在关心他什么时候能站起来,只有春雨问他是不是在痛。

“……快要不痛了。”刘念说。

春雨停下手里的工作,静静地看着他。几分钟前,刘念从冷冻室里翻出来一袋看起来还挺美味的年糕,打算让春雨垫垫肚子,空气炸锅完成了解冻程序,忽然发声启动,刘念和春雨都吓了一跳,再回神的时候,他们仍然是对视着,都尴尬地笑了笑,仍然是无话,仍然是等着对方先开口。春雨的手指在锁定的漆黑的屏幕上缓慢地胡乱划着,刘念喉间吞咽了两下,短而低沉的几个字音被炸锅呼噜噜的工作声完全淹没。食物的香气和厨房声响终于让这个家再次看起来像个家,春雨打了个小小的哈欠,靠在沙发里。

“我是不是误解了你?”刘念低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