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等我,我去还下枪,再打个招呼。”他把外衣递给她,看了看她身上的毛衣,“你穿这件有点大,改天给你买件合身的。”
“不用,这件暖。”她还有点热,外衣敞着,没有拉上拉链。
这孩子,他叹了声,把手枪揣进口袋,腾手替她理了理衣领,欠下身,把拉链拉上,“等会出去扑了风,会着凉的。着了凉,就要和帆帆隔离。”
“哦!”她站得笔直,要是和小帆帆隔离,坏家伙听到她声音见不到人,不知耍赖成什么样。
“要不,你到车子那儿等我,还记得怎么走吗?”走廊上一个人影都没有,他不太放心。要不是私下要向大块头交待点事,他会让她陪在身边的。
诸航不在乎地下巴一抬,“你小看我,我IQ很高的。”
“要鼻子灵才有用。”他亲昵的刮了下她的鼻子,惹得她横眉怒目,“你在暗喻我是狗?”
“你有狗可爱么?”他大笑,“别跑错喽!”
诸航对着他的背影恶狠狠地挥了下拳头,这才慢悠悠向外走去。她记得先是向左拐,然后下楼,再向右。
雪地靴走在地面上没有什么声响的,她俏皮地数着步子,下楼梯时是一级级跳下的。
不知是因为太过安静,还是怎么,突地,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从背后升起,心砰砰跳得非常快,仿佛有谁站在黑暗中窥伺着她。
手指弯曲攥成拳,她深吸一口气,猛地掉过头。
周文瑾站在台阶上方,目光将她牢牢钉在原地。
“你这是干吗,为什么不出下声?”她气愤地嚷嚷着,拍拍心口,差点把她吓死。
周文瑾一步一步向她走来,眼中沉郁之色浓如夜色。
“这就是你对我避而不见的原因吗?”他修长的身子瞬间压迫过来,诸航的背脊靠在了走廊的墙壁上,退无可退,只得仰起头,对视着他。
两个人之间的空间是这样逼仄,他几乎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气息。他记得,一直都记得。打完球的诸航,身上有着汗水味,洗过澡的诸航,则有浅浅的茉莉气息,那是唯一让他觉着她像个小女生的地方。如果她有偷跑出去吃烤肉串,那么衣服、围脖上全是烟熏的味道。
一时间竟然生出几缕贪恋,又往前靠了靠。
“我不明白你在讲什么,我……又不知道你回国。”诸航把手臂横在胸前,像是在捍卫自己,又像是随时准备格斗。
许久,他才慢慢离开她,神情阴沉,“是吗?莫小艾和宁檬没告诉你,你的QQ上没有留言,邮箱里没有邮件?”
诸航的回答有点生硬,“我最近有点忙,没注意那些。你找我有事?”
“猪,我们……已经这样见外了?”他紧紧盯着她的眼眸,仿佛怕看得不太清楚。
她将耳侧的长发拨在耳后,似乎没有听见他的话,其实,她也陡地觉得有一种再也回不去的悲凉。
这三年,不管是怨还是恨,他一直都在她的心中。她想过再见面,她可以若无其事,像莫小艾她们那样和他打招呼,聊些什么,即时发挥吧!她没想过他身边会出现另外一个女子,她也没想过他们会在这样的场合下面对面。
还能讲什么?
“为什么是他?”眼角带了莫名的狂焰,整个人都颤抖了。
“周师兄,这似乎是我的私事。”
“对,是你的私事,我无权管。猪,你一直都想赢我,对吗?”
她默然,有点难受。
“于是,你用这样的方式来赢我!”他冷笑,目光凛凛,“他是我的首长,和他在一起,你就会是首长夫人,这样你就能高高在上。猪,我告诉你,三年前,你赢不了我,三年后,你同样赢不了我。”
这几句话撕破了她想要掩饰起的无所谓。她被打败了,眼前的这个男人,除了外形与周师兄相似,再也找不到周师兄从前的一点影子。
岁月果真无情!
首长原来是他的领导,这世界到底怎么了,有干系的没干系的全扯到一块,岁末狂欢?
周文瑾已经被妒忌焚烧得语无伦次,“其实何必来这样一着,你大可像从前那样和我斗,难道你怕了?不过有一点要佩服你,就凭你这样,能找上首长,必然下了番苦功夫,不容易吧?”
“够了,周师兄!你发这样的无名火,不觉得有点过吗?我们只是普通的师兄妹,我有给过你什么承诺?别搞得像个吃飞醋的,我会笑。”她一点都不想和他吵,是真的不想,只觉得糟透了,像吃坏了肚子。
“谁笑到最后还不知道呢?”他似被霜打过的秋草,却又不甘心萧瑟,拼了力气想要留住曾经的时光。
她扬起头,“好啊,我们都拭目以待。”
“猪,你堕落了。”
“那么请麻烦让我继续堕落下去,别挡着我的道。”她要找个地方缅怀过去。至少,她还以为有点回忆是难忘的。
她漠然地越过他,右拐,首长该等着急了。
周文瑾寒着张脸,紧紧跟上。
等着的人不只是卓绍华,姚远也在,刚冲过澡,头发还湿着,拘谨地与首长并排站着。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移了过来。
卓绍华眉角划出一条弧线,仿佛看不见的色调,落下了点点清辉,让脸的棱角更肃峻。
周文瑾僵硬地向他敬礼,他微笑回礼,四目相交,交换着无言的较量。
“这里是郊区,时间这么晚,不好打车,我送你们一程。”
“不用了,有晚班公车的。”姚远慌忙拒绝。
“那就谢谢首长了。”周文瑾到非常爽快。
姚远悄悄踢了他一脚,他面无表情地拉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直接坐了上去。
姚远瞠目结舌。
诸航唇线一抿,脸色沉了沉。
卓绍华对着姚远笑,“快上车吧!”
姚远嘿嘿坐到周文瑾身后,拿眼刀一下一下地戳着,压着声音问:“你脑袋没被门给挤坏吧,这车能上吗?”
周文瑾专注地看着前方,一言不发。
诸航无言地仰起头,今夜,月朗星稀。
一车的沉闷,和整个城市一同陷入了午夜的沉寂之中。诸航对着车窗侧坐,看到车玻璃上蒙了一层白白的白霜,她轻轻吹了口气,眼前什么也看不见了。
那年,也是这么冷的天气,夜也已深沉,宿舍里的灯已经熄了,她在网上发水贴,莫小艾已睡了,宁檬和谁在打电话,不时娇笑几声。
管理员大妈在外面敲门,轻轻的。被惊醒的莫小艾咕哝着去开门,“猪,楼下有人找,说是急事。”
诸航穿着肥大的棉睡裤,套了件羽绒服,随管理员大妈急急下楼。周文瑾站在楼道的顶灯下,她记得他围着一条银灰色的围巾,书卷味特别浓。
“啥事?”她的样子太狼狈,躲在灯影处,与他隔了段距离。
“我饿了。”他挑挑眉,说得那么理直气壮。
穿堂风吹进来,有点冷,她胡乱地拉上拉链,“师兄,你知道现在几点?”
“管他几点,我们走吧!”他拽着她的胳膊就往外拖。
“疯了,你瞧我穿的是啥?”她好歹也是一青春美少女,这样像个大妈似的,很有损形像。
“谁会看你?”他笑。他腿长,一步等于她的两步,她几乎是小跑着跟在他后面。“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事要庆祝?”这么疯狂的行径之前他没有做过,他可是老师眼中的好孩子。
“吃个夜宵要什么理由?”
“你晚上没有去机房,你同学说你被系主任找了去。”
他笑了笑,没有接她的话茬。
学院附近有条巷子,入夜后,在路口搭起几顶帐篷,里面有卖面条、馄饨之类的小吃,生意特别的好。这么晚了,人还挺多,大部分是恋爱中的情侣。
两人挨着炉边坐,她点了牛肉粉丝,放了一大匙辣油,他看得直咧嘴。
“冬天吃这个最暖和了,要不要尝尝?”老板很厚道,粉丝上面盖着的牛肉有好几片。
他点的是小馄饨,汤面上飘着几粒葱花。
“不辣吗?”他有些心动。
她夹了一大筷牛肉放进他的碗中,他挑了一片,嘴唇立马像火烧似的,气得直瞪她。
她鄙视地回瞪他,自顾吃得很香。不一会,两人的鼻尖上冒汗了,她看看他,噗地笑了。
“傻笑什么?”
清清亮亮的眸子一转,“看过《人鱼小姐》么?”
“安徒生童话?”
“去,你的思维还停留在孩提时代!是韩剧呀,宁檬追看的。”
他敛了敛神情,没有插话。
“里面女二号和男友有一幕特别好玩,两人半夜打电话,说着说着突然想见面,正好也有点饿。于是女二号煮了一锅方便面,带着,跑去公园和男友见面。两人在寒风中,坐在长椅上,边吃面边说话。”
“和我们一样。”
“怎会一样,我们又不是情侣。”
他笑,敲敲她的碗,“快吃!”
两人吃得都有点太饱,回宿舍时,走得极慢。校园里静悄悄的,两人的身影在树梢间忽长忽短地跳跃。她俏皮地追着他的身影踩。
“我比你早两年毕业,会记得我这位师兄么?”他捏去落在她肩膀上的树叶。
“看情形。”她斜着眼看他。
“哼,你敢不记得我。”他扶扶眼镜,一脸凶恶。
“我就敢。”她突地一推他,拨腿就跑。
他两步就追上了她,揉乱她的头发:“没有你的日子,也不知怎么适应。不要让我等太久,嗯?”
刻意压低的嗓音像有什么魔力,如同被羽毛拂过她的心,柔得发软。她闭了闭眼睛,睫毛轻轻一颤,“要不,你在学院读研,这样我们可以一起毕业。”这样她就追上他的脚步。
“你的目标就这么点点?”
“那要多大?”她鼓起双颊。
“反正不该这一点。从现在起,你要更加努力了,不然,我会走得更远。”他说得意味深长。
她不以为然地哼了声,自信自己不可能追不上他的。
应该就是在那天,系主任告知他委派出国留学的事,三个月后,甄选开始。他们曾经是对手,后来成了朋友,然后又是对手,现在背道而驰。
“你们住哪?”卓绍华是车内唯一表情正常的人。
姚远轻声说出地址,偷偷打量坐在身边的诸航,搞不清她什么来历,却又不便主动询问。
发呆中,周文瑾突然转过头,“猪,小艾的男友是研究院的师兄吗?”
“嗯。”她不会故意不理他,该有的礼貌她会有。至少,她不会当着他的面失态,也不会让他看出她对他的在意。
姚远脱口问道:“你们认识?”
“我师妹诸航,有三年没见了,刚在射击场碰到,看了老半天才敢确定。”周文瑾表现得很坦然,却不是好久不见的欣喜。
“哦,是不是在挪威那夜看北极光时,你提到那个倒卖演唱会门票的……”
“不是。”周文瑾几乎是粗暴地打断了她的话。
姚远不相信,首长在,不好盘根问底,只得翻了个白眼。
“什么时候我们一起聚聚,把小艾的男友也喊上,对了,我怎么联系你?以前的邮箱、QQ还用吗?还是打电话方便,你号是多少?”周文瑾从口袋中拿出了手机,勾起一丝笑意。
那熟稔的语气,惹得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我要考试,最近没办法出去。”她很干脆地一口回绝。
“不急的,等你有空。你打给我吧,我的号是……”他一字一顿地说出了十一个数字。
诸航不耐烦地蹙起眉,还是拨通了他的电话。
他把号码存好,扬扬手机,“经常联系!宁檬说你要参加雅思考试,复习得怎样?”
诸航抓狂了,真想吼一句“关你什么事”,车里有四人呢,他当还在校园?
“到哪里了?”她问首长。飞速掠过的街道,看不出任何标志,一时不知身在何处。
“困了?再等一会,就到了。先送文瑾和姚远。”卓绍华看了下后视镜,对她笑了笑。
周文瑾的脸色立刻变得极难看。
姚远怯怯地请卓绍华让他们在小区大门前下,不要进去了,卓绍华温和地关照:“新兵训练是很辛苦的,早点休息。”
“谢谢首长。”姚远扯了下周文瑾的衣角。
周文瑾抬眉,定定地瞪着诸航,她坐着没有动。
“这么晚,你还要去哪?”他绷起脸,紧张不安地曲起了手指。她还要和首长呆在一起?
只要不是三人行,随便去哪都可以。诸航探身把车门关上,寒气太重,门开了一会,车内的暖气就跑尽了,她从头凉到脚。
“诸航和我在一起,文瑾需要担心她的安全么?放心,我会负责到底。”卓绍华转脸看他,一派从容、亲和。
不费一兵一卒,谈笑间,击退千军万马。
他僵在寒风中,冻成冰柱。
“首长再见!”姚远唯唯诺诺向卓绍华道别,硬把周文瑾拽进了小区。
“你简直疯了,你那个师妹是首长的客人,你逞什么能呀?官大一级压死人,首长大你几级,你以后还活不活?”逃出首长的视线范围,姚远忍不住发火道。
“我做错什么了?”周文瑾冷冷地问。
“你哪件没有做错?我怎么会和你在一起呢,会被你害死的。同志,我们可是新兵。”
“那请你离开。”他大吼。
姚远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他没有抱歉的意思,漠然地立着。
“OK,我离开,我不屑和一个疯子为伍。”姚远头一甩,噔噔上楼。掏钥匙开门时手有点抖,他的公寓与她相邻,是他同学帮着一起租的。同一个房东,替他们租金打了折扣。
她涩然地叹口气,走到窗口,从这个角度,看到他仍站在原地,树影将他整个人笼罩着,成了黑漆漆的一团,像是被谁遗弃的物品。
她抿了抿嘴唇,想出口唤他,结果还是放弃了。
卓绍华在外面抽了根烟,等风把身上的烟味吹散了,才开门上车。诸航仍维持着刚才的坐姿,仿佛窗外有什么美景,她看得那么入神。很少见她这么安静,几乎像个淑女。
“诸航。”他没有回头。看来注定这一天,她的心情不会太好。他的心情也有点坏。
“嗯。”眼睫缓慢地眨了下。
“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是送你回公寓还是到别的地方转转,不然我们直接回家?”握着方向盘的指尖微微发白。
窗台上的水仙花开了,嫩黄的花朵缀在枝叶的顶端,清雅的香气在院中悠悠荡荡。吕姨担心枝叶太过茂盛,花根承受不住,特地把花盆摆到外面冻冻。
小帆帆起得早,瞧着一簇簇花特别新奇,眼睛一直往那边瞟。门外刮点小风,天灰暗暗,又一股寒流从西伯利亚过来,气象台说将有一场大雪。唐嫂担心小帆帆着凉,把风帽拉拉好。小帆帆不一会就觉得花没意思,乌溜溜的眼睛看向客房,小身子扭得像麻花。
“乖,让妈妈再睡会。”唐嫂换了个方向。卓将和诸航差不多凌晨才回家,两人还去她房间看了下帆帆。
看不见客房,小帆帆不干了,尖叫着抗议。
“帆帆,早上好!”卓绍华身着笔挺的军大衣从卧室出来,手中拿着军帽和公文包。
“不吃早饭吗?”唐嫂问道。
“还不太饿。”卓绍华把包递给勤务兵,戴上军帽,抱过帆帆,“我知道帆帆想猪猪了,好,我们去把她吵醒,告诉她要考试的孩子可不能睡懒觉。”
帆帆玩着他帽沿上的军徽,流下几滴口水。
卓绍华正要扭动门柄,里面传来一个响亮的喷嚏声:“不要进来……阿……嚏!”
“怎么感冒了?”昨晚到家时还好好的。
“大概是昨天那条裙子惹的祸。”屋里,诸航胡乱拭着鼻涕,睡到早晨,感觉嗓子沙沙的,浑身酸疼,额头也有点烫。
小帆帆听到诸航的声音,忙转过头去,小鼻子顶着门,委屈地朝卓绍华翘起小嘴。
“猪猪病了,咱们不打扰她,好吗?”卓绍华低头亲亲帆帆。
帆帆哪里肯依,一声接一声的嚎叫,仿佛向屋里的诸航求救。
那叫声真是太惨烈,诸航无力抵抗。撑着下床去洗手间拿了条毛巾,蒙住脸,只露出一双眼睛。“进来吧,只能一会!”
卓绍华推开门,小帆帆扬着一张笑脸,小手欢腾地挥动着。
笑容还没展开,一下冻结在嘴角。他瞪着床上那个顶着头乱发的蒙面人,吓得直往卓绍华怀里埋。
诸航哭笑不得,“你个小样,换了马甲就不认识了?是猪猪呀!”
小帆帆不肯抬头,呜呜地哭。
卓绍华轻轻拍着帆帆,看着一脸气愤的诸航,嘴角飞扬。
诸航翻了个白眼,无奈扯下毛巾,“坏家伙,你就想看我个素颜,是不是?”
小帆帆从卓绍华臂弯里偷偷瞄过去,欢笑地咧开嘴。
“是他硬凑过来,要是被传染上,不是我的错。”诸航声明。
卓绍华拭了下她的额头,是有热度,“一会吃点感冒药,再睡睡,争取发点汗,把病毒压下去。”
小帆帆张开双臂要诸航抱。卓绍华没有阻止的意思。诸航叹口气,接了过来。小帆帆瞪着枕边的毛巾,眉头一蹙,似乎它会把猪猪抢走。诸航把那毛巾扔远了,他这才在她怀中活泼起来。
“对于帆帆来讲,感冒不可怕,找不到你才最可怕。”他看着她吸了吸鼻子,像只懒散的猫咪。忍不住又欠下身,摸摸她的额头,脸腮不经意滑过她的嘴唇,仿佛送上的一个早安吻。
诸航的脸本来就红,现在更红了,把帆帆高高举起做掩饰。帆帆以为她在逗他,那笑声像哨子迎了风,又尖锐又脆亮。
“我早晨要开会,得提前去准备。中午给你打电话,让吕姨给你做点开胃的。对了,要不要我去公寓帮我拿点书过来?”
“不用,网上有培训,也有模拟试题。”
“那行,我走啦。”他欠身吻了下帆帆。“帆帆,和爸爸再见!”
诸航举起帆帆的手挥了挥。
“诸航。”到门边时,他回了下头。
“嗯?”她抬眼看过去。
“谢谢!”
“谢什么?”她有点纳闷。
“谢谢回家。”他带上门出去了。她终于记得这个家了,真好!
诸航往后仰靠着床背,由着帆帆在怀中蠕来蠕去,她对帆帆说:“首长是不是有点奇怪呀,这个要谢什么呢?其实该我谢谢他给了我这么一个容身之所,不然昨晚那大冷的天能去哪?”
公寓的对面住着周文瑾和姚远,她要和他们玩两两相望么?宁檬当初把公寓留给她,想制造她和周文瑾接触的机会,可能没想到他会携伴归来。真是不明白他气成那样是为什么?其实应该生气的人是她才对。他和姚远出双入对,她说过什么吗?而他那么公然挑衅首长,她真的很难为情,都没勇气正视首长。
“我累了。”她看着首长,低低说出三个字。然后,首长就把车开回大院。真冷呀,呵出来的热气一下就冻成冰凌。她的脚坐太久,都麻木了,没办法走路。首长蹲下来,替她按摩,让血液循环恢复正常。真是羞人,却又有点感动。他们先去看小帆帆,接着各自回屋。她没力气洗漱,埋在椅中发呆。首长在门外问她要不要喝茶?是有点渴,晚上吃的火锅,射击时又出了汗,她起身开门,首长手里端着两个杯子,一手是杯白开水,一手是杯热牛奶。
“暖暖身子。”他把牛奶递过去。
她在床边坐上,捧着牛奶捂手。
他先开口说话:“在射击场遇到师兄,是不是吓了一跳?”
她倾倾嘴角,笑意浅得捉不住,“也没什么惊讶,是人才都想为国家效力。”
“你却是个例外。”
“我算哪门子人才,只能编编小游戏。”她把杯子凑到嘴边,牛奶温温的,正好入口。
“卓将,”她盯着杯沿,“你当初遇到佳汐,是怎么知道她就是你一生所爱的人呢?”
他没有立即说话,在她对面坐下,“为什么这样问?”
“你看你们相遇后就相爱、结婚,幸福地在一起,要不是佳汐意外去世,你们肯定能白头偕老。而有些人也相遇了,也有那么点感觉,最后还是错开,真麻烦,早知这样就不要相遇。又不是演戏,情节曲折才吸引眼球。”
“如果还是会错开,那说明那个人只是陪我们走一段路的同路人。人生分几个阶段,只有一人陪你到终点,那个人才叫伴侣。如你所说,我是不是也该埋怨,佳汐只陪了我四年,而我似乎还得有个几十年才会老,我要后悔遇见她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茫然摇头。
他含笑眨了下眼睛,“我知道。其实我觉得你不需要纠结,说不定下一站遇到的就是珍爱你一生的人。你更应感谢路过的那个人,在你独行的时候,他陪过你。”
“我……又没说是我。”她窘然地狡辩。能做得这么豁达,谈何容易。
“嗯,你现在已有了帆帆,不需要遇见谁的。”他半真半假地揶揄。
她嘿嘿笑。
“阿嚏……”诸航又是一个大大的喷嚏,喷了帆帆一头一脸。
“坏家伙,你都不躲一下。”抽出纸巾,细细地替帆帆擦净。帆帆眨巴眨巴眼睛,嗅嗅鼻子,似乎也想模拟一个。诸航乐了,感冒仿佛也好多了。
卓绍华心情愉快地走进办公室,秘书给他砌了杯茶,把几份公文放在他的办公桌上,提醒他下午国防大学那边有堂公开课,军委领导们会去听课。
他点头,父亲卓明应该也在的。
“卓将,和北京军区也联系过了,这次冬季征兵是在湖南湖北那几个省,去带兵的同志这两天就出发。”
“好,麻烦你了,课一结束,我就给他们打电话。”
秘书笑笑,“那我先去会议室布置了。”
“去吧。”卓绍华打开公文。
刚看了一页,听到外面人有喊:报告。
“进来!”他抬起头。
周文瑾抬手敬礼,“首长好,我是网络奇兵新来的中尉周文瑾。”
“有事?”卓绍华搁下手中的水笔,没什么表情。
“昨晚对首长有失敬之处,请首长原谅。”
“又不是在部里,没那么多讲究,我没觉着你有什么需要原谅的地方。”卓绍华说道。
“是,首长!”周文瑾腰板挺得笔直。
“还有其他事?”卓绍华又拿起了笔。
“首长曾经问我认识的人中,有没有像我们这样精通计算机的人,我推荐了我的师妹诸航。当时,首长就认识她吗?”
卓绍华眉宇一沉,“周中尉,你是以什么立场来问我这个问题?”
周文瑾沉默。
“如果昨晚没睡好,那么请假回去休息。私下相处,可以不拘小节,站在这儿,你就得是个合格的中尉。军人以服从为天职,从学校到军队,你似乎还没找到自己的定位。今天的会议你不需要参加了,回去把部队条规温习个几遍。”
周文瑾愕住。
“还有,你必须牢记,有事要汇报,直接找你的上级就可以,他会负责向上层层转达。这儿不是一个中尉随便进入的地方,更不是闲聊的酒吧。现在不要妨碍我工作,出去吧!”
周文瑾脸涨得通红,与卓绍华几次接触,他都表现得温和亲切,这样的人板起面孔严肃起来,比长相凶悍的人更多几份凛冽。
回头看看紧关的房门,都不记得是怎么走出来的。周文瑾这才知,昨晚的首长真的太宽宏大度,是因为诸航在吗?
屋内,卓绍华捏捏额头,面寒似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