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晏初抬头,看见一块块雪白香糯的点心,上面洒满了桂蜜。
“好。”他落笔,修长的指捻住一块。
凌风眼睛都瞪直了!
同样是桂花糕,凭什么主上只吃那僧人送的?
他暗道一声不妙,恐怕这小子讨到了主上欢心,自己地位不保!
“无事便出去。”沈晏初道。
凌风瞥了眼柳如颜,又瞥了眼主上,万般不情愿地退了出去。
“贵人在写什么?”柳如颜将茶叶碾末成膏,徐徐倒入热汤,待到白沫四起,她把点好的禅茶呈在他面前,歪头去看他写的经文。
沈晏初笔尖一滞,声音很轻:“是往生咒。”
往生咒,可超度亡灵。
他接着又说:“我罪孽深重。”
柳如颜凝着他头顶,眼睫颤了颤:“贵人何罪之有?”
沈晏初掌心合十:“我曾对柳氏忠门动过杀心。”
她屏住气,小心翼翼地问:“后来如何了?”
他答:“因缘巧合之下,我忘记往事种种,也忘了这段仇怨,所以至始至终,我并未对柳家出手。”
柳如颜拽紧指尖,又听他说:“在柳家庄外,有一条河。当日,望风楼的杀手欲逼迫船夫渡河,船夫不允,舅父便种下血咒,摄住了船夫。”
“只可惜。”他空寂的眼落向窗外,“舅父对焚心诀的造诣,丝毫不在我之下,他摄我心魂,让我产生幻觉,误以为那船夫为我所害。”
“这一世,我对不住一个姑娘。”沈晏初淡淡说着,面无喜悲,“我愿皈依佛门,洗清罪孽,日日诵读经文,只愿她这一辈子,平安顺遂。”
“念经若是有用,还要王法作甚?”柳如颜哑了嗓子,“贵人就没有想过,回去找她?”
沈晏初阖住眼:“她恨我至极,已无颜面与她相见。”
“若是,她想见贵人呢?”柳如颜道,“何不,对她当面解释?”
沈晏初捂住心口:“那一晚我坠入海里,焚心诀九重境已破,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她若是见了,徒增伤悲罢了。”
他无欲无情,又怎会再欢喜一个人?
此生,不若不见。
不想见她,为他垂泪。
柳如颜一时间无言,曾经的软哝细语,温柔缱绻,此刻纷纷化作冰和雨,再也感受不到一丝温度。
他默了默,抬目,睨向面前的“小僧”。
“三日后,便是法会。”他合拢经文,不再作声。
柳如颜忽然想起,在剃度法会上,沈宴初受戒出家,从此他便是佛门中人,与这红尘浊世断了个干干净净。
看来,他是真的舍得!
她不知何时走出的小院。
脚步虚浮着,恍恍惚惚之间,忆起了许多。
她分明是鼓足了勇气才踏进的无相寺,但没想到,当她亲耳听到他要出家,所有的执着,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回到僧房后,柳如颜开始收拾行李。
夜寻见她一声不吭的,忍不住问:“你真要走?”
柳如颜垂着头,脸埋在阴影里:“不然呢,留下来看他剃度出家?”
“依本君之意,宿主不如撒撒娇,或许能把人留住。”
“郎无意,妾又何必有心?”她说着说着,声音弱了下去,“从此桥归桥,路归路,他做他的得道高僧,我过我的逍遥快活。”
“情之一字,最是误人呐。”夜寻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