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咳一声,继续问:“不知这位芸娘,容貌如何?”
她本是随口一问,幽兰回复的却模棱两可。
“容貌姣好,就是气色有点儿不大好。”
“不过就是个贱蹄子,死后也不得安宁。”坐在不远处的一名少女突然出声。
“此话怎讲?”柳如颜循声望去,见那位少女面色萎黄,却不难看出是个美人胚子。
少女再次开口,其声婉转动听,当真是流水潺潺般悦耳。
柳如颜来了兴致,听她娓娓道来。
“这芸娘生来就长着副狐媚子相,不过是个采芝女,整日穿红戴绿的,还学城里的大家闺秀揽镜簪花,把里正那老实巴交的汉子给迷得神魂颠倒,非要纳她为妾。要我来说,准是她看上了幽州来的郎君,有意勾引。”
“哦?”柳如颜眉梢略扬,目光幽幽,微微一笑时,刹那间惊艳风华。
“你说芸娘是如何勾引的?”
少女望进她深渊般的眸,呼吸一滞,白玉的脸颊红滟似火,怯生生地道:“都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还不就是她衣衫轻薄,不够检点……”
“就是,芸娘那丫头别看话少,心眼实打实得多。”账内的妇人冷不丁插嘴,“这事若换作别的女人,早就殉节了,只有她还好端端的活着,指不定就盼着肚里的野种生下来,飞上枝头变凤凰。”
其他人也跟着附和:“失了名节还有脸苟活,真是不知廉耻!”
“这贱蹄子分明是个放浪的,哪还知道什么女德。”
柳如颜扫过众人,目光停留在面容娇俏的少女身上:“芸娘出事那天,可是盛夏?”
少女愣了会:“你如何知晓?”
柳如颜不答反问:“诸位的穿戴,又是如何?”
“大热天的,自然是轻衫薄裙。”
柳如颜再问:“如果要进林采药,为图方便,采芝女是否会将袖口挽起?”
静坐一旁的幽兰倒是应了声:“采芝女的衣衫,袖口长不及腕,裙尾长不过膝,裤脚也得束紧。”
“既然如此。”柳如颜抬眸,目光扫过帐内众人,“大家都是如此穿戴,为何只判定芸娘有失女德?林中之事,错在那位世家子弟,丧尽天良罪不可恕,又为何悠悠众口,不扶弱嫉恶,反倒再而三的重伤芸娘。”
她一字一顿地说道,犹如一把利剑,剐开人心:“我倒是不知,什么时候,一个遭受侵犯的弱女子,代替凶徒,变成了有罪之人。”
“沈晏初!”她隔着营帐,扬声唤。
门帘被揭开,随之走进一位男子,但见他一袭月白深衣,风姿如玉,步履生风。
柳如颜从他手中接过一件裙衫,凌空一抖,将手中之物展示于众人面前。
“这便是你们所说的,不知廉耻!”
幽兰同账内众人,几乎是同时抬眼。
只见她手中扬起的那件杏色裙衫,从衣襟到裙摆,无不是大大小小的补丁,衣料用得也是最朴素的苎麻。
紧接着,柳如颜又取来几件衣物,无不式样老旧,料子寒酸,连村里的妇人都不屑一顾。
众人脸上五彩纷呈,一时间,鸦雀无声。
柳如颜冷然一笑:“人言可畏啊。”
说罢,转身朝帐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