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宋和湘南的第二个孩子到底是没保住。这个早产的男婴只在人世逗留了八天,就匆匆走了。
湘南因为是高龄产妇,以后再要的孩子的可能性几乎没有了,所以原来十分期待这个孩子。可骤然遭逢的变故致使孩子早产早夭,而且这孩子还是她十分中意的男孩,这让湘南一下子陷入了极深的抑郁之中。她每日或是无语垂泪,或是狂躁发火。
湘南在心里早已把唐宋当成了她失去孩子的罪魁祸首——如果那天唐宋照常去送依依,自己又怎么会碰到劫匪?又怎么会失去孩子?已不能正常思考的湘南,常把抑郁和怒火发泄到唐宋身上。唐宋自知理亏,一直小心伺候湘南,希望湘南能早日摆脱抑郁狂躁的状态。奈何湘南见到唐宋就各种找茬,唐宋于是借口单位工作忙,大部分时间都不待在家里。
多少年了,湘南的心境从来没有这样过。
甚至父亲去世,甚至母亲去世。
是因为那时湘北还小还需要照顾,所以顾不上伤悲吗?
湘南自己也搞不清楚。
这么多年来,不管家里怎么困难,湘南从来没有悲观过。也许是苦惯了,也许是对生活本来就没有更高的要求。
树出事,唐宋又被诊断为骨癌,湘南都没有失去对生活的信心,一直告诉自己要坚强。可这次突然失去了盼望已久的孩子,却让湘南变得忧郁颓废,甚至对人生充满了怀疑——为什么这么多不幸,都要降临到她们姐俩头上?人这一辈子,还要遭多少罪?还要受多少苦?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湘南时而暴躁时而恍惚,这让湘北非常担心。她特意申请休了一个周的公休假,专门在家陪姐姐。一周休假之后,湘北看姐姐情绪已有所好转,才重新去单位上班。
周一早上,湘北到单位销假之后,就找小魏了解案情。
“黑蛇的案子现在什么情况?”
“DNA确定那具尸体就是黑蛇,不是已经跟你说过了吗?!”
“黑蛇是崔成浩杀的吗?”
“崔成浩已经死了,现在也不好确定是不是他干的。”
“能确定死亡时间吗?黑蛇的死亡时间和崔成浩出现的时间能对得上吗?”
“尸体被焚烧过,单从尸体碎块没法确定十分精确的时间——现在大家都认为是崔成浩干的。”
“你呢?你怎么看?他大白天跑到荒郊野外去杀一个人?再放火烧?”
“从逻辑上来说,是有点说不过去……”小魏挠挠头,“但是现在还没有新的线索……对了,上次江边发现的商务车,你知道爆炸物是什么吗?”
“是什么?”湘北猜测,“看你这样子,肯定不是炸药。”
“哈——是面粉!是大多数超市里都能买到的精面粉!”小魏有点兴奋,“这说明什么?他们自己肯定不会把面粉撒的满车都是,然后再点火引爆!”
“难道说——胡正熙他们被袭击了?”
“这样的爆炸,只能在车内发动!只能由坐在车里面的人点火引爆。”
“他们发生了内讧?”
“有可能吧,现在也都是猜测。”小魏看了看墙上的石英钟,“咱们去齐队办公室吧,他说伪钞案子有新线索。”
小魏、湘北和大军在齐天办公室开了个小会。齐天说刚刚接到全国反假币联席会议的通报,我云南边境地区发现了大批冠字号以SD开头的面额为五十元的假钞,发现的数量已接近百万。据查,这批假钞是从金三角流入云南的。
“现在,我们离山,也发现了以SD开头的假钞——”齐天扬了扬手中的一张伪钞,“只不过,我们这里发现的印刷质量稍差一些,主要出现在酒吧、超市、小商品批发市场,好在数量还不大,目前城关派出所已经根据群众举报初步锁定了一个嫌疑人——”
齐天把电脑屏幕转向外侧,屏幕上是一张酒吧收银台的监控画面,收银台外面交钱的人正是大亮住所附近的小超市老板小蔡。
齐天用手指点了点屏幕:“这个人在夜色酒吧消费了六百块钱,酒吧收银员事后才发现,打了110举报的,姓名住址和身份均已查明。”
大军问:“齐队,咱们是马上传唤他?还是等他再次出手?”
“光凭录像还不能确定他拿的就是假钞,最好能抓现行,让他不能抵赖——”
“齐队,要不先派人假装成酒吧的人去诈他一诈?只要他认账,就可以继续传唤和搜查。”
“估计这小子就是个小喽啰,就这么点案值按法律办也不能把他怎么样,顶多就是个拘留。我们还是要想办法要挖出背后的大老板!”齐天说,“大军,你叫上你们中队的去办吧。让城关所派个熟悉情况的警察陪你们去,看看能不能抓到大鱼。”
大军领命而去,齐天问小魏:“你去酒吧,发现了什么重要线索?”
“你们还记得那个费泽雅吗?”
“费泽雅?”湘北说,“那个酒吧歌手?胡正浩的女朋友?”
“对,我去酒吧核查伪钞的线索,问起费泽雅来,他们说——费泽雅怀孕了。”
齐天湘北都感到十分惊愕。
“你是说——”湘北问小魏,“她怀的是胡正浩的孩子???”
“只能是胡正浩的,”小魏说,“她和别的男人没有亲密关系。”
“有门儿了!”齐天站了起来,“胡正熙如果知道费泽雅怀了他弟弟的孩子,他一定会来的!”
在湘北陪着湘南的这些天里,唐宋没怎么去单位,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他和夏炎的“寒山印社”里。他们将印钞的关键设备凹印机深埋在地窖中,又彻底清理了所有印伪钞的痕迹。唐宋从网上买了好多名画的高清素材,和夏炎一道用高档宣纸印制高仿名画,又仔细装裱了一部分,准备拿到文化市场去卖。
这天早上,唐宋照例说要去上班,早早地出门走了。
唐宋走了一个小时以后,老黄带着一些营养品敲响了唐宋家的房门。敲了好一会儿,湘南才来开门。
“弟妹!唐宋不在家啊?”看到湘南面色苍白,一脸病容,老黄尽量使自己的语气显得热络一些。
湘南听出来唐宋没去单位,随即敷衍道:“他……出去买东西了。进来坐吧。”
老黄进了门,在沙发上坐定,先是说明自己受领导委托来看望湘南,又问湘南家里还有什么困难,说要帮唐宋家争取一部分生活补助,啰里啰嗦扯了半天才起身走人。
老黄走后,湘南心里不禁犯了嘀咕——老黄说唐宋最近没去上班,而唐宋每天都说自己去上班,他在忙些什么?
唐宋此时正在寒山印社忙乎。印刷机连续吐出一张张书法拓片,唐宋拎起一张拿在手里端详。
“立体感还差一点,走批发还凑和。”唐宋说。
“咱这个一张能挣多少钱?”夏炎问。
“也就五毛到一块。”
夏炎叹了口气:“挣钱好难啊!”
“是啊,挣钱不容易。靠走正道挣钱——”唐宋说着摇了摇头,放下了拓片,他好似忽然间想起了什么,“所有与印钞有关的东西,包括上次印的比较差的那一批钞票,你处理了吗?”
夏炎犹豫了一下:“……处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