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厨是技术活。
刀工火候条理顺序,说白了,得有技术,还得有脑子。
隗竹下厨就极快。
没多久做好了四菜一汤,齐整整的端上桌,林白药道:“说起来还没问过你,怎么学会做饭的?还做的这么好?”
隗竹笑了笑,道:“先吃饭,吃完告诉你。”
林白药察觉到她的心思,笑道:“好!”
两人默契的对坐而食,简称对食,偶尔说几句话,更多的只是夹菜时的相视一笑和咀嚼发出的很治愈的沙沙声。
没有尴尬,没有悸动,
只有行也安然,坐也安然的平淡与宁静。
等吃完饭,林白药回屋拿来茶具,又取出今年新采的雨前碧螺春,笑道:“献丑了!”
隗竹神色娴雅,身姿万方,饶有兴致的看他摆弄那些繁琐的茶具。
只见什么冰心去凡尘,玉壶养太和,什么观音捧玉瓶,春波展旗枪,虽然眼花缭乱,可沉浸其中时,却也真的能体会到悠远醇香、物我两忘的氛围。
“来,尝尝……”
林白药推过去白玉瓷杯,隗竹捧起轻抿一口,道:“别说,还挺好喝的……是因为刚才那套工序吗?”
“不,加了工序不一定好喝,但一定更贵。”
隗竹笑道:“你从哪学的?”
“归梦居的墨老板是我朋友,她最擅长茶艺,我跟着学了点皮毛。所谓一碗喉吻润;二碗破孤闷;三碗搜枯肠,惟有文字五千卷;四碗发轻汗,平生不平事,尽向毛孔散;五碗肌骨轻;六碗通仙灵;七碗吃不得,唯觉两腋习习清风生……我也只吃到两碗而已。”
隗竹一边饮茶,一边细细品味林白药话里的深意,末了放下茶杯,端正身子,眸光清明如夜月,道:“还记得去年那场大雪,我带你去苏大荒废的教堂……”
林白药点头,道:“记得!”
如何能忘?
那是他初次接触到隗竹的内心世界,她的喜怒哀乐,她的七情六欲,如此真实的呈现在自己面前。
不再是前后两世幻想里只存在于高高云端的仙子,而是越发鲜活且有独特性格魅力的女孩。
“小学六年级的暑假,我爸妈因为闹离婚,妈妈负气申请了援藏,爸爸刚从政法大学调到公案大学任新职,忙的焦头烂额,也抽不开身,只好把我送到东江的爷爷家里,拜托邻居家的一个叫程弈的哥哥来照顾我……”
“程弈是爸爸从小看着长大的,当时是苏大计算机系大二的学生,爸爸很欣赏也很喜欢他,总是为他没考政大的法学而深以为憾。”
隗竹陷入对往事的回忆里,美眸流淌着晶莹的光芒,道:“认识之后,程弈教我做饭,教我编程,教我如何面对孤独和恐惧,教我如何向阳而生,变得强大……那段日子,虽然只有短短的两个多月,但他给了我所有陌生人能给予的部温暖,我不再为爸妈的争吵而默默流泪,不再为家庭的破裂而惶恐不安……”
林白药突然觉得程弈这个名字怎么有些耳熟,却死活想不起来在哪里听到过。
他伸出手,轻轻的拍了拍隗竹的手背。
隗竹从回忆里清新过来,反手握紧林白药的手,轻声道:“是不是不喜欢听我说这些?”
“怎么会?”
林白药温和的声音似乎能驱散人世间的寒冷,道:“在你最迷茫无助时候,能遇到这样一个人,是老天爷的垂怜,我替你开心还来不及……”
“开学后我回到首都,爸爸找了一位阿姨专门照顾我,和程弈几乎很少见面了。但是没关系,我喜欢上了做饭,喜欢上了编程,课余时间部用来研究厨艺和折腾电脑,偶尔给他写的信,他也总会第一时间回复,解答我的迷惑,指引我坚定的前行……”
“后来我妈结束援藏任务,回京后又和爸爸重归于好,反正他们这样分分合合,我已不再在意,开始在程弈的鼓励下专注于参加国内国际的各种计算机比赛,幸运的拿到了很多奖项。如此又过了两年,初三的寒假,他给我写了一封信,说考上了斯坦福计算机系的研究生……”
“这是好事,我开心的祝他得偿所愿,能够见识到更辽阔的风景,登上更高耸的山峰。可仅仅过了一年,他就……死于一场血腥的屠杀……”
林白药悚然一惊,他终于反应过来,怪不得程弈这个名字听着耳熟,道:“程弈就是被卢强杀害的四人之一?”
这是90年代轰动一时的新闻,出身草根的卢强算得上真正的天才,凭借自己努力,经过层层选拔,从北大考到藤校读研,跟的导师也是球最著名的教授之一,可惜性格偏执导致了种种冲突,最后酿成不可挽回的惨剧。
程弈跟他恰恰相反,无论智商还是情商胜过何止一筹,出国后和导师关系融洽,和同学如沐春风,以至于年尾有项5000美元的津贴没有照往年发给卢强,给是给了程弈。
这让卢强嫉妒又愤恨,无法宣泄的怨气汇聚成了恶念,在开组会的时候,拿着抢杀了导师等四人,里面就包括程弈。
程弈是东江人,读书的高中就是林白药的母校,曾经被学校当成名人宣传过,后来出了事,就人为的抹去了他存在的痕迹。
只是会有老教师时不时的念叨着,让林白药他们听了大概,记忆并不深刻。
“是……”
隗竹垂下长长的眼睫毛,俏脸覆上凄美的清霜,道:“去教堂的那晚,是他的忌日……”
曾经的许多疑惑得到了解释,林白药懂了她的痛苦和悲伤,就如那晚的大雪,也明白那晚的高烧并非单单因为受凉,是多年积压的心绪引发了身体免疫系统的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