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逻辑上讲不通,而是政治这玩意有时候不能光考虑普通逻辑,必须把各方的利益参数算进去等式才会成立。
王安石现在是功成名就,成就已经做完了,下一步该做的是如何保护胜利果实,也就是保护他自己的政治资本。新政就是他、他就是新政,同生共存。谁脱离他的掌控继续搞新政谁就是要砸他的场子,真不能忍。
这种做法有错吗?洪涛觉得一点都没有,太符合人性了。啥叫既得利益者?这就是,让人扔掉既得利益去无限拔高觉悟才是反人性的。
正常的就不应该反对吗?洪涛觉得太应该反对了。如果光依靠人性治理国家,还分什么能臣和庸才。之所以叫官员、之所以享受比普通人多的国家福利,就得用更高的标准要求才对,权利和义务要对等嘛。
现在章惇、苏轼和李公麟就是王安石的敌人,洪涛的立场自然也是王安石的敌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个逻辑怎么算都没错。
不过朋友之间也是允许有分歧的,洪涛就不太同意他们三个的改革方案,原因只有一点,太激进了。一上来就打算拿冗官开刀,还要裁撤军镇。在洪涛看来这是在嘬死的路上高速狂奔,都有超速的迹象了。
那章惇、苏轼和李公麟是不是也为了博取政治资本呢?洪涛觉得必须是啊,但也不乏对民族国家的热情。
其实没人会完全只为公义奋斗终生,自私是对的,没有自私就没有社会,只要能在公私之间找到个平衡点就可以。
目前洪涛觉得他们三个在公私问题上就控制的不错,所以能帮一把还是要帮一把。或者说觉得他们是自己的天生盟友,假如真能从上至下的改革成功,比自己由下自上的改革方法会容易的多。殊途同归,这就是洪涛的态度。
但是吧,理想这个玩意比任何独品都强烈,一旦上瘾就很难戒除,还愈演愈烈。章惇、苏轼、李公麟的理想就很热烈,烧得他们不能忍受徐徐渐进。
说起来还是洪涛的错,谁让他伙同神宗皇帝这些年把新政弄得如火如荼呢,确实也起到了富国强民的效果。有了这么好的先例,你再说让别人慢慢来,谁会信啊。
“晋卿不要以为修河制置使是美差,朝廷确实不会以河堤修建数量降罪,可河堤一但溃决还是要追究的。且修理河堤的费用大部分要从各州路筹措,朝廷负担不超过一半,还多以民伕、粮秣给予,仅此一项就能让晋卿终年奔走无功而返。”
没劝住别人,洪涛反被章惇给劝了。他对修河制置使这个职务有另一种解释,且更贴近实情。这一点恐怕庞皇后和皇帝也不清楚,并不是他们故意要骗自己。
“呵呵呵,章相有所不知,本官在大名府路除了训练新军备战之外还干了一件事儿,就是修桥铺路,且一文钱也没向朝廷伸手。有些事放到别人眼中是极难的,比如筹措钱粮,但在本官这里却易如反掌。不过有些事正好相反,本官不太习惯官场的交往方式,如遇到过不去的坎儿,还望章兄、苏兄、李兄能在朝堂上伸手相助。不管是新党、旧党,也无论缓缓为之还是雷厉风行,毕竟我等都在为大宋操劳,如能守望相助必事半功倍!”
不管他们听不听自己的劝告,洪涛都不想再和改革派成为敌人了。假如在朝堂上一个朋友都没有,皇帝再不是特别靠谱,自己干啥都会阻力重重、束手束脚。
算是自己利用他们,或者说自己在忽悠他们,反正只要大方向差不多就可以暂时求同存异。百花齐放才是春嘛,也没准人家的办法更好呢,走着瞧!
“晋卿此别不知何日才能相见,不如作画一副留于小丫揣摩。”
双方谁也说不服谁,苏轼不是第一次见识过疯驸马的嘴皮子,知道再说下去恐怕又会不欢而散,干脆不谈政事。
凉王出京赴任、长公主跟随,驸马府除了留下王嬷嬷和几个下人之外可算是举家搬迁。但王诜说了,王小丫不走,依旧留在苏轼府上求学。
这么做的动机苏轼能猜到,王诜是怕伴君如伴虎,万一哪天又犯了忌,有自己这位老师护着,总不至于全家都倒霉。这种做法也不是王诜发明的,大家族皆如此行事。
但一想到父女生离、朋友远隔,苏轼就忍不住有点动情。这就是文人出身的特点,同时也是弱点。他们太爱动感情,迷人且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