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淼脸色不太好看地喘口气,拿起撕了标签的矿泉水瓶,拧开瓶口先喝两口,接着深深地做了个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都到这一步了,能拿几分是几分,万一别人也考砸了呢!
心一狠,牙一咬,淼爷不管三七二十一,翻开答题卷,直接在答题卷的卷面上作答。
不等式、数列、概率、立体几何、三角函数、解析几何……
以比平时稍微慢一点,但慢得其实并不多的速度,林淼一道接着一道,说难貌似也不难,但确实感觉思考和计算的时间稍微偏多地往前推进着。
但每解出一道题,他的压力就小一分,后面就做得越发得心应手,哪怕卡住,稍微从最简单的课本例题上去解构一番,就总能以一种很恰当的思考角度找到解题思路。
不知不觉,等林淼已经找到倒数第二题的解题思路,正飞快作答时,站在讲台上的监考老师,突然来了句:“还剩15分钟。”
话音刚落下,教室里立马一片嘈杂。
“啊……?”这是题目没做完而且其实也不会做的焦虑。
“啊……”这是做得实在太认真,完全没意识到时间居然过得这么快的茫然和迷惘。
“啊?!”这是明明会做,却因为做得太慢,结果到现在卷面上还空了一大片的震惊和慌张。
教室的某个角落里,突然传出了低声的抽泣。
监考老师面带不忍,却还得恪尽职守,提醒道:“同学,不要影响别人。”
于是那抽泣变成了呜咽,手捂着嘴,眼泪吧嗒吧嗒落下。
林淼清楚地从四面八方接收到各种各样的信息,却冷血地根本没放在心上,此时此刻,他的心里只有考试。几分钟后,他飞快地把最后一题的答案解了出来,一个在考试中并不常见的,很不规则的数字,仿佛就是故意用来刁难那些数字敏感性不强的学生的,比方说,像林淼这样的。但这次林淼很幸运,并没有中招。而且他非常确定,这就是最后的正确答案。
倒数第二题结束,林淼这才有时间,仔细看一看今天的压台大题,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说来可笑,一年之前他的计划就是要主攻最后一题。结果辛辛苦苦忙活了一整年,到了此时此刻,只剩最后9分钟了,怕是就算真的有思路,也根本来不及写完了。
林淼苦笑着把注意力转移到那道题上,然后略有有点惊奇地发现,往年要分3步的压台大题,今年居然只有两步。而且题面非常干净,先是求出第一步的值,然后拿第一步的解,证明第二步的两边相等。林淼盯着那道题,隐隐约约,仿佛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话说这种证明题,其实向来都是他比较擅长的。
但这个擅长,仅仅只是相比于其他题型而言。
前世那会儿为了能在高考上多拿几分,他曾经专门搜集过不少类似的题目,专门就做这一类,算是孤注一掷赌一把,可惜前世的最后一道大题,并没有考这种复杂等式的证明题。
那一次,他赌输了……
林淼的思绪稍微多飘了几下,又飘回到试卷上,再盯着那试卷片刻,几乎突然间,他就猛地振奋起来。
这道题……
这道题!?
天命啊!
……
下午5点,考试铃声响起的时候,东瓯二高门外,已经拉起了警戒线。
接送孩子的家长们一概都被挡在警戒线外,警戒线内,则是梁艳红几个领导,以及东瓯电视台的当家花旦赵晶,和她的同事小伙伴们。
此时的天色略有一些阴沉,许久没下雨的瓯城区上空,凝聚起了一团乌云。
燥热感没了,但气氛却压抑了不少。
随着学校大门打开,学生们在东瓯电视台镜头的注视下走出考场,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一个女孩子发现人群中的妈妈,一下子没控制住,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赵晶强忍着跑上去采访的冲动,突然间看到了从人群中走出的已经长高不少但还是够矮的小豆丁,急急忙忙上前,递上了话筒。林淼却没搭理,径直就走到那哭泣的小姐姐身旁,安慰道:“孩子,你冷静一点,你哪一题没做出来啊?”那个跟林淼同考场的姑娘一抽一抽道:“选择题两个没做,填空题两个没做,大题也有两个没做……”
“哦……”林淼微微点了下头,“那就是纯粹的水平问题了,没有哭的必要。”
从后面跟上来的赵晶听到这么没人性的话,差点没摔一跟头。
但她总归是了解林淼的,知道林淼这死孩子说出什么欠抽的话都不奇怪,又带着笑脸,追问林淼道:“淼淼,我们都听说今年数学特别难,你感觉怎么样啊?”
“凑合吧。”林淼对着镜头笑道,“有些题目怎么说呢,纯粹就是故弄玄虚,就是假装自己很难的样子,吓唬吓唬没见过世面的,对我们这些身经百战的考生来说,全都是纸老虎。”
边上庞毅几个人听到,不由得面面相觑。
难道是考崩了,破罐破摔、放飞自我了?
赵晶急忙又接着问:“那你这话,应该考得不错吧?最后一道大题做出来了吗?”
“这还用问?”林淼恨不能鼻孔朝天,得瑟到简直飞起,“这么说吧,那种题目,虽然做了也是侮辱智商,但看在高考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给出题的老师面子了。
那道题目,我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先两边取对数,再倒过来,再把两边整理一下,这样接下来就很显然了,裂项整合再换元,再消元,消元完了,答案就有了。再把答案代入下一步,那就是个弱智都能做的东西啊,乘公比相减,减完之后再稍微花几秒钟把根号去掉,就证明完毕了,抛开几个知识点,本质上就是个初中竞赛题。我算过,我做这一题只花了8分45秒钟,真的毫无压力。”
林淼说到这里的时候,边上已经不由自主地围上来一大群人。
事实上别说这年头的家长,就算是二十年后,数学好的也没几个。林淼说的这些话,对考生来说可能很容易理解,但在家长们听来,那就是天书啊!
尤其林淼还说得如此举重若轻,把高考的大题鄙视成这个德性,这叫什么?
这就叫神童!
满脑子对林淼的印象只停留在“炒股赚了钱”、“有个二十几岁的小妾”、“他爸以前是个作家”、“他师父好像背景很大”这些方面上的东瓯市老百姓,这时终于回想起来,林淼的本体,才不只是个十岁的小孩!十岁的小孩参加高考,这件事本身不就很值得惊叹吗?
更不用说,他居然貌似还考得挺牛逼的?!
庞毅一群人也愣住了,不知道该说什么。所有学生当时,最让他们担心的林淼,居然突围成功了?而反观向来数学成绩稳定的祁豪,看他这会儿要死的样子,九成九是砸了……
听林淼逼逼了半天的小姑娘,懵逼地止住了哭声。
在全场对神童的啧啧赞叹中,林淼挥别赵晶和几个市领导,飘飘然上了车。
这天晚上,林淼接受采访的录像在东瓯电视台被播放出来。
隔天早上,曲江电视台又播放了一次。
7月8日下午,林淼考完最后一门英语的时候,这盘带子已经被送到央视。
这一年,在举国上下一片整齐划一的高呼数学题太没人性的惨呼声中,林淼接受采访的画面就像一股超级泥石流,冲垮了本就脆弱的考生们的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而始作俑者则拍拍屁股,当夜就飞往京城,谈他的未成年恋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