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都尉莫走,旧识见面,自然是要叙叙旧的。”妫翼唤住他。
白汍毓脚下一顿,回身望着楼台上的妫翼。
万烛灯火的光芒,本应使人容颜温婉柔和,可白汍毓眼里的妫翼,却不再是少时般柔暖娇弱。她更清冷了,下颌线的弧度割裂了光影,愈加衬托她的高不可攀。
“你若不上来,我便再剜下他一块肉来。”她好言好语地说道。
此时的芈亥,已经疼晕,四下清静了不少,只是众人的注意力,皆集中到白汍毓的身上。
他身边的心腹挡在他面前,向妫翼附身跪拜,道“我等是都尉近身护卫,无论都尉身去何处,必近身侍奉,恳请陈侯允我等一同。”
妫翼勾着嘴角,笑道“既然是主仆情深,孤便准了。”
近身护卫四人,皆是白汍毓的心腹,几人登楼时,被坚守楼台的陈国士兵要求其卸下身上的所有兵器。
几人对视一眼,分别将身上显眼的武器一一卸下,却拒绝陈国士兵的搜身。
僵持不下,眼瞧争执欲起,妫翼却道“不必如此为难白都尉,毕竟与孤是旧识,不会轻易伤害孤。”
陈国士兵这才引其登上最顶层的楼阁。
芈亥被悬挂在栏杆上,半个身在伏在栅栏外,因其昏死的状态,妫翼还十分贴心地在他身上栓了一道绳索,并接连楼阁内的圆柱,以防他坠下楼去。
被妫翼击晕的姚宏并未遭受捆缚,阁中狼藉一片,他却被安置在一处干净的软塌上,他的伯敬也陪在身边,目光焦灼地盯着他。
先前被小满所救下那坠楼的女子,亦是妫翼的旧识。而今,擦净了脸颊,裹着姚宏宽大的衣裳,倚着一展凭几,仍旧情绪难平地战栗着。
妫翼跪坐在原是芈亥的软塌,她指了指仅有一席之隔的圆座,白汍毓便径直走过去,与她对坐。
“说一说吧,到底使了什么阴损的招数,逼迫姚宏先生出山为谋士的?”妫翼问道。
白汍毓冷哼一声,道“这与你,并无什么关系。”
他骄傲地像一只等待黎明,仰着头准备打鸣的公鸡。
“那她为何会在芈亥身边,以她这样有先天缺陷且身份低微的人,芈亥向来视如敝屣,更何况是有肌肤之亲。”妫翼所指,便是先前被芈亥羞辱,企图坠楼寻死的女子。
女子名为阿无,是大公子芈苏的婢女,妫翼曾困在东楚月神常曦神庙时,她曾短暂地照料过妫翼的起居。(第五卷楚国第二十一章)
“不过是个低贱的奴婢,二公子开口求,大公子岂有不送的份儿,至于肌肤之亲,也不过是亵玩,自小身边豢养的,至少比娼奴干净,你说是不是?”白汍毓的嘲弄,不仅仅是对阿无,还有曾经在楚国攻打潼安时,被关入过楚军大营内娼奴营的妫翼。
妫翼并未被他的话激怒,反而心平气和,道“那是自然,只不过瞧着阿无的模样,倒不像是二公子开口求的,似是刀架在脖颈上,生生被抢过来,目的是为羞辱大公子。”
“哼,”白汍毓不屑地哼了一声,道“楚国内政,陈侯莫要插手为好。”
妫翼捂着嘴,笑声凄厉“可陈国的内政,楚国也没少插手啊。”
“绣衣阁的人深入潼水,与妫燎暗通款曲,再借卫姬夫人**子的手,妄图毒杀先君陈安侯,楚国所做恶事,罄竹难书,孤不过是问询都尉几句,就是干政了?”
白汍毓生性冲动鲁莽,被妫翼的话所激,起身拉出袖袋之中的暗箭,便向妫翼额头射杀。
二人相隔不远,但凡他启动暗箭,妫翼必死无疑。
“怎么不扣动机关,杀了孤?”妫翼淡定地望着他,一双漆黑的双眸中,未见丝毫惧怕。
白汍毓不屑,道“自然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指了指还半挂在栅栏上的芈亥“放了二公子,我尚且给你留条全尸。”
守护在一旁的小满及陈国士兵同白汍毓的守卫,见此情形,继而剑拔弩张地对峙,在没得到准确的命令,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这时,有楚军兵卫前来禀报,道“陈军已然入城,是否进行围剿?”
白汍毓幸灾乐祸地咧嘴笑道“听到了吧,陈侯,你以为我何会乖乖听你的话,打开城门,将你带来的军队放进城中来?”
“鱼儿总是要聚集在一处,才能收网是不是?”
妫翼稳如泰斗,黑曜石般的眼眸,在灯火的映照下,透出嗜血的兴奋,这不禁让白汍毓心里有些发憷。
“这些年不见,倒是变聪明些了,只不过大抵是没人教过你,有些时局,是没有办法力挽狂澜的。”妫翼迅速出手,夺下白汍毓的暗箭。
她的动作迅速,白汍毓甚至不清楚手上的暗箭是何时被夺去的。
围在四周的楚军守卫皆拔出暗器向妫翼飞射,可还未启动机关,便被妫翼射出的暗箭刺伤。
白汍毓为妫翼准备的暗箭,淬的是见血封喉的毒,他怎么也想不到,这致命的毒药,竟然葬送了自己的心腹。
矢锋刺入他们的身体,伤口迅速溃烂,殷红的血迹飞溅,没过一会儿,白汍毓的亲卫皆七窍流血而亡。
“小满,放烟。”随着妫翼的话音,小满拉动手上的玉环,随后三色不同的火焰冲天而起,分三路炸了开。
紧接着,余陵城北的武器库,粮草库,以及军营校部登时陷入火海,大火连片,将暗夜中的余陵城映照的通亮。
白汍毓被陈军兵卫押着半跪于地面,他不可置信地望着被燃烧起的余陵城,再没了方才嚣张的气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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