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不确定同行女眷中,藏着多少晋国的细作,尚且也不能确定,身边亲近的姐妹是否与虎谋皮,所以暂时不可打草惊蛇。
可若抵达图江,饮宴结束后,各自而去,便是放虎归山。
即使晋国老儿监视妫翼的目的尚未达到,这些散落各地的细作,将来可否威胁到陈国大厦倾倒,也未尝不是隐患。
进退两难全时,葛生便叫百里垣壹设了一场生死局,她以歌为约,与忠贞家国的姐妹们投水明志。
妫燎原先所设的三座祭城皆是临水,所以她们对《念》这首歌谣,以及背后的故事,早已烂如指掌。
她们听懂了葛生的意愿,便燃尽最后的火光,为妫翼照亮了前路,驱赶了陈国将暗的天日。
她们没有一人背叛妫翼,皆是坚贞如北回鸿雁,视死如归。
残月行至中天,夜更深重,躺在妫翼怀中的女子忽然七窍涌血,低声沉吟。
水畔萤火,刹那摇曳,散尽最后一丝光热后,留下一缕青烟,随风而逝。
妫水起潮,堤岸上的鲜血,染红了泥土,顺着江水潮去,散入水中,染漫半江殷红。
撕破夜幕,终出日光。
妫翼回到神殿,在夜玘桃的服侍下,擦净了身上的血迹。
她目光空空,直到百里垣壹来禀报审讯结果。
晋国安插的细作被一网打尽,便是假装前来图江,与伪装成与晋国细作对应着的亲属,也未能逃脱。
妫翼望着百里垣壹呈上前来的人皮面具,忽地想到了安阳金娥楼中的那位蛊女,鸑鷟。
她额头发沉,近乎伏在案上,昏昏欲睡。
夜玘桃取三滴莲蕊露涂抹在她合谷穴上,往复揉搓。
“他们用死去陈国女子脸皮制成面具,借以此混入归国女眷之中,前来图江城与她们相认的亲属中,也有一部分是提前抵临,接应她们的刺客。”百里垣壹抬头见妫翼神色恹恹,便又道“倒也是有那么寥寥几人,当真不知所归的亲人是晋国细作,眼瞧着从她们脸上撕下的人皮面具,气得发狂,若不是有人按着,大约已然将假冒亲人的晋国细作抽筋扒皮。”
妫翼缓缓抬起头,沉静地询问到“可否确认是无辜之人?”
百里垣壹稍怔,忽而有感自己方才的同情有些多余。
”已然确定,这几人皆可回答的清楚家中住址以及家中老小姓名年岁,甚至左邻右里的名字,也知如今所在的城郡,城令是谁,盘问无错后,便由城令放归出城去。”百里垣壹回道。
“暗中派人跟着他们,若发现不对,即刻斩杀,不留活口。”妫翼抽回手,抬起头,眼中一片冷寒。
这样的冷寒叫百里垣壹和夜玘桃颇感惶恐。
“那些细作要如何处置?”百里垣壹问道。
“将她们拉去水边砍杀,骨肉烧成灰烬,埋在堤岸,受万人踩踏。”
夜玘桃背脊发凉,她本能地去拉妫翼的手,试图给予她自己的温暖。
“师父。”她轻声唤道。
妫翼眸中逐渐回温,却依旧漠然肃杀。
她长叹一声,与夜玘桃道“孤这一身衣裳染了血,为孤换一件衣裳吧。”
夜玘桃点了点头,紧随百里垣壹一道出了门。二人于中庭分开,一个前去处理晋国细作,一个寻掌衣女官索要妫翼常服。
经昨夜变故,掌衣司备好的吉服显然已经不适用,此行来图江城本是喜事,所以掌衣司仅带一身素服以备不时。那套素服被压在木箱最下方,夜玘桃前来讨取时,几位小司正在加紧打理。
夜玘桃稍微坐了一会儿,待素服褶皱熨烫妥帖,焚香熏染后,才捧着衣裳往回走。
神殿之中静谧无声,隔着屏风,夜玘桃以为妫翼睡下了,便轻手轻脚地将衣裳放在一旁。她投入香炉中些许安神香料,移回炉鼎时,不小心打翻了茶碗,弄出清脆的声响。
她连忙回头去望屏风,见内中并无动静。
她心中隐约升起不安,疾步走入屏风后望,却不见妫翼踪影。
她于神殿中四处翻找,发现妫翼贴身的物品全都不见了。
夜玘桃找到百里垣壹时,她正在妫水堤岸。
堤岸大火弥漫,黑烟中的气味令人作呕。
夜玘桃顾不得烟熏火燎,用帕子遮住口鼻,与她言明妫翼失踪之事。
百里垣壹似是心中早有预判,吩咐随行亲兵处理后续事宜,与夜玘桃一同往城令府上去。
二人见到柏生时,他正跪坐在廊下,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面前几案上的一支卷轴出神,待二人走近,他才有所察觉。
“国君可否有来找过你?”百里垣壹问到柏生。
柏生点了点头,道“国君与我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便将这支卷轴交予我,令我今日便出城往圣安去,亲自将卷轴送到仲优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