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祥公主将之捧在手中,回到了姬雪身旁。
“你怎么知道我的眼睛和舌头,是被他们割去了炼药?”将血肉吞入腹中的姬雪摘下覆眼尺素,开口问道。
“猜的。”福祥公主伸出手,将姬雪于水池中拽起了身。
他立身于池上,双手食指合拢为一,拇指交叠。
须臾,他指尖出现一道赤光,随之环绕周身。
丹衣缭绕,无风而动,如朱砂勾勒出的妖冶红莲于他眉间缓缓绽放,手背与脖颈隐约见三两红鳞,流光四溢,却不刺眼。
他稳稳落在地面上,妖瞳如同赤炎。
“天阙台中有商温布下的乌梅子落阵,我冲不进去,你要带着阿缨离开天阙台,我才能将真元度于她。”
福祥公主凝视着姬雪,回想往日种种,故觉横公族虽是上古灵魅,自喻妖仙,甚喜凌驾万物之上,行事离经叛道,自私莽撞,可最终却与人无异,多为情而消。
也许与他们本源为人有关,赤水河畔震蒙氏,说到底,人间少女震蒙氏的奇相与天神象罔亦是因爱而消。
“不必这样看我,我若要逃,任谁也拦不住,无论是挖眼割舌,或是抽筋扒皮,但凡真元还在,我重回人形,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我留下来受尽折磨,为的是阿缨能活。”
“如今,你回来她身边,我也算是能放心的走。”
福祥公主的长久凝视令姬雪觉得,自己被她所疑,这便开口与她解释。
福祥公主摇了摇头,哽咽道“你在何处等,我这就带她来见你。”
姬雪见她双眸凝了泪,便温柔一笑,道“你的功力已是神妙莫测,不为寻常,大可来去自如,犹如鬼魅,可天阙台守卫森严,你要携她出逃,定会被兵卫察觉,将你们围困于天阙台上。”
“我虽不敌千军万马,可仍旧会用声东击西的办法协助你。”
“待你们离开天阙台后西行,能见一座九转水廊,沿着水廊下行,过湠漫顶,有一处浮于水上的扬浮亭,我会在那里等着你们。”
福祥公主复归天阙台时,天已然细微见亮,榧息已按照福祥公主的吩咐,为宋国公穿戴完毕,正翘首以盼她归来。
她将宋国公背起,长带固定于肩头。
千秋宫大火冲天时,喧闹吵杂声如期而至。榧息装作若无其事地出门询问,在得知是不远的千秋宫走水后,趁此带走一部分兵卫前去支援灭火。
这便是姬雪声东击西的法子。
而后,福祥公主在尽量不惊扰守卫士兵的情况下携宋国公出逃。
最好的结果是两相无事,她携宋国公安然抵达扬浮亭。
但按照以往的经验来看,无论是她救宋国公,还是宋国公救她,半路总会出现意外。
就如同这次,榧息带着一部分兵卫前脚刚走,后脚就跟来了梁国公,携千余梁军包围了天阙台。
福祥公主一直低估了梁国公的智商,没想到这年过半百的中年男人,头脑竟能如此清醒。
她背着宋国公,于一众梁军眼下,缓缓自殿中走出。
她气定神闲,悠然不迫。
“你是何人,胆敢闯宫,劫持小君,不要命了吗?”梁国公厉声质问道。
福祥公主面若冰霜,冷嘲道“小君?你这只老牛喜欢寻嫩草吃,真是不要脸。”
梁国公被福祥公主的话气得面色发青,怒道“语言粗鄙,实乃宵小。”
“宵小?”福祥公主凄厉地笑了起来。
“这二字送你才最贴切不过,傀儡蛊可好用,要不要与我说一说,我好叫那昭明太子推陈出新?”
梁国公脸色愈渐深重,他生怕再与福祥公主耗下去,她会抖搂出更多阴暗的秘密出来。
他挥手一声令下,梁军蜂拥而去。
白虹出鞘,犹如贯日,在福祥公主周身筑起一道防护屏障,环扫前仆而来的兵卫。
随着身前的兵卫不断倒下,福祥公主背着宋国公稳稳下行,过至那处九转水上廊。
时遇狂风乱作,吹散游廊丝绢垂帘,一道雷鸣穿透破晓,电流星散,霎时雷声滚滚,震破九霄。
商温携梁军穷追不舍,划一路兵卫绕行至游廊前方拦截。
这九转水上廊连接天阙台与湠漫顶,且修建得又长又陡,福祥公主早没了耐性,这便跃上游廊围栏,抄近路踏水横穿。
此时恰巧雨落,使得湠漫顶泱漭广褒,渺弥漫漫的寒潭水泛起阵阵涟漪。
方才福祥公主还在惋惜并没见到落雨时,其汹涌澎湃地模样,这便于踏水时,得偿所愿。
电闪雷鸣过后,便是如豆般的雨滴,雨豆在顷刻之间变成了雨幕,令方才静如碧玉的湠漫顶洪流赴势,踧沑满涌,白瀑飞流直下。
水幕坠下形成水帘流瀑,在流瀑之中,一顶六角浮亭若隐若现。
福祥公主随水落下,步入亭中,见姬雪已然立于其中静候多时。
她侧过身,解开带结,将宋国公小心翼翼地放在亭中央。
榧息将宋国公的长发绾成朝云髻,用朱砂于眉心处点画了一枚红莲。不知是否因她太过思念自己的姐姐桃息,在为宋国公描眉之时,画成与桃息一样的羽玉眉,难得使宋国公过于英气的面庞显得恬淡不少。
姬雪跪坐在宋国公身旁,目光所触,脉脉含情,难舍难离。
福祥公主心中疚矣,便背过身,道“这扬浮亭虽立于水上,可终是贯通东南西北四方,梁军大抵会先从天阙台过来,我会拼命守好东边浮桥,你也尽量快些,莫要功亏一篑。”
愧疚归愧疚,可福祥公主劝姬雪赴死,却从未心软。
姬雪点了点头,随后抱宝怀珍似地将宋国公拉入怀中去。
福祥公主见之,立即转生向东边浮桥上走去。
她生怕自己一个心软,便怂恿姬雪带着宋国公落下浟湙池,随天水溢满,奔涌出净川,从此天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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