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的周遭颇为模糊,唯有东阳公主和那男子的脸庞异常清晰。福祥公主并不确定回忆闪现的男人,是不是东阳公主的挚爱。
但她可以肯定,她曾与东阳公主是旧识,而且并非泛泛之交那般简单。
她死死地抓着东阳公主的手,随着霍繁香和一干禁卫向后拉扯,缓缓向上而去。
东阳公主见此,另一只手捏着金簪,向福祥公主的手臂刺去。
“放开我,放开我。”她将困在山台这段时日的怒恨,借由如数发泄。
福祥公主的手臂被刺得血肉模糊,却强忍着痛不愿放手。
她眼中的泪和手臂上的血顺势留下,滴在东阳公主的脸上。
东阳公主仰起头看着她,但见她咬着贝齿,艰难地撑着手,沾着血水,于她手臂上写下几个字。
倾盖如故,对酒高歌。
东阳公主记忆深处泛起波澜,回到她初次饮酒高歌的古井镇雅俗小馆当中。
那是她少有的无忧之时,亦是她开始相信,这世上除了她的执哥哥,还会有另一个人,珍惜她,怜爱她。
可世间的情爱,并无纯粹,无论是曾经,还是现在。
她一直希望能有一人从黑暗当中伸出手,去引领她冲破黑暗,可方才霍繁香所说有关福祥公主之事,戳醒了她。
没有人可将她们带离黑暗当中,只有她们自己才能。
她曾经也非良善可欺,暗弱无断,若是就这样死去了,当真甘心吗?
她扔下金簪,紧紧地拉住福祥公主沾满鲜血的手。
霍繁香将二人拉回山台时,见其血染满衣,立刻令宮婢前去太医令请秦上元来此。在反复查探二人身上的伤口时,见东阳公主毫发无损,福祥公主却手臂布满伤痕。
霍繁香心中颇为恼怒,立即命禁军捆了东阳公主,将其扔回到正殿软榻上,防止她再做出自戕之事。
秦上元赶到山台时,霍繁香已将福祥公主手臂上的血迹清理干净,只是原本洁白无瑕的玉臂,被戳了十余血窟窿,瞧上去甚是触目惊心。
秦上元拿出药粉,逐一于伤口处洒散之余,通知霍繁香,昭明太子也已然得知此事,正从卓政殿往此处赶,若她现在逃跑还来得及。
霍繁香面色铁青,连忙起身道别,临别前夕还不忘嘱咐福祥公主,她的嘱托已完成,也千万不要忘记帮鸑鷟解禁足的事。
昭明太子抵达山台时,霍繁香早已跑出了王宫,且正一路往城外狂奔。当他见到福祥公主那一双被包裹如同两只莲藕一般的手臂时,勃然大怒。
他拂袖大步向东阳公主走去,凶残地扼住她的脖颈,将她于软榻上凭空提了起来。
东阳公主四肢被捆着,无法挣扎之余,便神态自若地闭上了眼。
福祥公主见此,惊慌失措地站起身,猛地冲上前,用尽全身力气去撞击昭明太子。
她挥舞着手上的玉臂,棉布当中隐约瞧见殷红血点。昭明太子怕她伤口再度撕裂,这才松了手。
东阳公主‘咚’的一声落在了地上,她喘着粗气,乍然间放声大笑。
“你若早下手掐死我,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你的元妃也不会为此而受伤。”福祥公主滴落在她面容上的血迹尚未擦除,鲜红沾染着她白皙的脸庞,甚是狰狞。
昭明太子被东阳公主的话语再度激怒,他向她走去,却被福祥公主挡住了去路。
她忍着手臂上的疼痛,对他比划着“你欺骗了我,现在又要面前杀人吗?”
昭明太子倏然浑身战栗,他轻声探问“你,都想起来了吗?”
福祥公主仰着头,未有动作,但见他眼中藏着怯懦和自私,她便更加坚定,他欺骗了她。
“将元妃带回东宫。”他回首对身后的禁军发号施令。
“我不回去,我就在这里陪着她。”这是福祥公主第一次反抗昭明太子,虽柔弱无力,却使秦上元颇感震撼。
她的眼眸倔强,如同漫漫野草,充满蓬勃向阳的力量。
然而昭明太子并未注意她眼中蕴藏的情感,他抬起手猛击她后颈,随后伸手接住被敲晕了的她。
他将她放在屏风后的另一张软榻上,并召唤秦上元前来照看。
随后,他再度走回到东阳公主身前,俯下身去,质问道“你都与她说了什么?”
东阳公主不语,且在诡异的笑着。
“你以为我当真不敢杀你吗?”昭明太子粗暴地捏着她瘦削的下颚,放低了声音。
“你当然不敢,否则,你为何千方百计地阻挠我自戕?”东阳公主虽然头脑不灵光,猜不出昭明太子不杀她的缘由,但也清楚,昭明太子不断阻挠她寻短见,并非是念及旧情。
“我不过是利用你牵制澹台小喜罢了,我总怕她做些出格的事,伤害绥绥。”昭明太子手上的力道松散了些许。
东阳公主垂下眼皮,莞尔淡笑“执哥哥,你知道吗,你说谎时的模样,可真令我厌恶。”
无论年少还是现在,昭明太子都对她说过不少谎话,只是年少她的爱慕令自己一叶障目,无论诓骗或是胡话,她都选择相信。
可是现在这份爱慕消失了,她也就不再盲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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