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昭明太子与她缠绵过后,酣然入梦,她白日睡多了,便也睡不着。
起身着轻薄便衣,倚在榻上看书,丑时一刻刚过,她鼻尖略过一阵甜香,似是有人在炙烤着蜜糖一般的吃食。
她偶感腹中空荡,起身披了一件斗篷,掌挂灯,寻着香味源头而去。
虽是春暖意浓,却也深夜露重,时逢朔月,暗夜无光,她走的缓慢,好不容易见到火光,却发现是在灵湖对岸。
灵湖的渡口就在不远处,可据她所知,行宫内的渡口,有百十余侍卫在把守,她夜半不睡,贸然前往,还想渡船过对岸,这些侍卫必会将她,重新送回到昭明太子的怀抱去。
她眼巴巴地望着对岸的火光,徘徊在湖边犹豫不决。
“小美人儿,想要过对岸吗?”一叶孤舟缓缓飘向岸旁,福祥公之将挂灯提得高些,才看清楚,掌船之人,正是霍繁香。
霍繁香深知她顽聋未愈,便又用手将方才的话复述了一番。
福祥公主眸子晶亮地点了点头,不顾水冷地向霍繁香的孤舟淌去。爬上小舟后,霍繁香从坐板下面拿出一个包裹递给她。
“夜里寒凉,这是十月备在船里的衣裳,你们二人身形相差无几,若不嫌弃,便去船篷里换上。”
福祥公主将挂灯拴在船头,拿着包裹转身进入了船篷。
包裹里的衣裳是一身鹅黄短褐,青裤白靴,短褐外还加了一层薄绒毛,摸起来颇为柔软。福祥公主飞快地换好衣裳后,走出船篷。
霍繁香满意地点了点头,回身将她挂在船头的挂灯吹灭。
于一片黑暗之中,避开渡口侍卫的视野,缓缓地往对岸划去。
远离了渡口的光亮,愈加黑暗的时候,这天上的星河才逐渐清晰起来,柔和又零散的光亮直射于湖水中,好似她们的船是游走在星河之间。
霍繁香停止摇桨,轻舟便停在了星河之中。
“好看吗,小美人儿?”霍繁香见她言笑晏晏地模样,心中也颇为欢喜。
福祥公主雀跃地点了点头。
霍繁香又从木板下面掏出两翁坛子,解下蜡封的绸布,递给她道“这是我亲手做的青梅酒,窖藏了三年,快尝尝。”
福祥公主兴致盎然地接下,闷了一口。
许是她的嗅觉恢复,也稍微牵连着她的味觉,虽尝不出梅酒的入口清甜,却也感受到酒的辛辣。
“我忘记了,你的味觉还没回来。”霍繁香拍了拍额头,伸手便要夺回她手中的酒坛。
她倒是忘记了福祥公主没有味觉这事儿,如此佳酿,被失了味觉的人当做水一般地喝下去,岂不是暴殄天物?
福祥公主将酒坛抱在怀中,不给霍繁香一点机会抢夺。
霍繁香见此一怔,便挥挥手道“好好,不和你抢,你喝,你喝吧。”
“不过等下,过了对岸,你可不能跟她们说,是我们偷喝了酒。”
福祥公主并不知道对岸的“她们”是谁,可还是点了点头。
霍繁香倚在船檐,仰头望着黑夜里的繁星,福祥公主见状也学着她一同。
二人不说话,只在默默地观星,饮酒。
须臾,天边坠下两道星光,一闪而过。
福祥公主猛地坐直身子,追随着星陨,许久都没有回神。霍繁香不确定她,是否又想起了什么,直至小舟再度前行时,她才转过身,伏在霍繁香的双膝间。
霍繁香也没多想,私以为是梅酒让她上头了,扯下背后的斗篷盖在她的身上,继续往岸边划去。
幽林寂静,孤鸟鸣咛,临靠水岸的一处篝火炽盛。距离篝火不远有一座毡布搭建的营帐,营帐虽然不大,但容下四人绰绰有余。
围坐在篝火旁的是一大一小两身影,年岁小的脸颊红润,双眸明亮,瞧不出是男是女。另一人,身形颀长,估摸着是豆蔻之年,身着暗色便服,容貌英气,双眸狭长,眉浓入鬓,她细长的腿随意搭在木柴上,倚着树根昏昏欲睡。
待霍繁香的小舟靠近岸边时,年虽小的童子拍了拍身旁昏昏欲睡的姑娘“阿姐,郡主回来了。”
姑娘拿掉罩在脸上的帕子,慢悠悠地坐起身道“去帐子里叫你妙姐姐出来,去接蜜糖和梅子酒。”
小童子欢快地蹦了起来,飞奔入营帐拽着一个大约十岁左右的女娃,往湖边去了。
霍繁香将轻舟停靠在岸边时,顺势将福祥公主带来的挂灯重新点燃,待那两个前来迎她的少年奔走而来,光亮刚好能看得清二人的面容。
福祥公主搭着霍繁香的手走下小舟时,仰头望去,瞬时认出了二人,是二里地市集之中,贩书的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