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集中兵力攻打云梦、上饶,少公子即便在后方占着三郡四城,却也不会贸然出兵行进东楚。毕竟,靠着仁贤之名的昭明太子,暂且安抚了三郡四城当中楚人之民心,若此时出兵行进东楚,必会使三郡四城内的楚人人心惶惶,进而产生暴动。
这连少公子都能想明白的问题,楚王也不会看不透。
况以楚国的兵力,收回上饶和翠缥郡不是问题,若最坏失去了都城东楚,还能于翠缥郡留存实力,东山再起。
所以,云梦城并不是少公子所属意的地方,东部的三郡四城才是。
他向来不喜欢损兵折将的打法,坐山观齐国和楚国斗,才是少公子最终的目的。
“你知道的太多了,怎么办,我想杀了你。”有时候,人太聪明未必是一件好事,若是伯敬将他猜出的告知姚宏,难免姚宏不会写奏疏提醒楚王,若是楚王出兵攻打少公子的三郡四城,那不是便宜了齐国和宋国?
少公子最见不得妘缨那得意洋洋的神情。
“我若死了,姚宏也绝不会独活,你只是占据云梦城一时,最不想看到的便是云梦的百姓反抗大周,别震慑九州的威名还没出,便落下个残暴不仁的君名。”伯敬眼神依旧清澈,像是春水清潭,一眼望到了底,可却始终不知这清潭的温度。
少公子如鲠在喉,胸口被气得发疼,这云梦城卧虎藏龙,少公子有些后悔,当初便不应让澹台不言送他面具,使众人看清楚他这个丑陋的人,无论是内心还是外貌,都是如此阴险恶毒。
望着少公子生闷气地模样,伯敬淡泊一笑“你不必忧心,若我将此事告知了姚宏,今日便不会来求你了。”
少公子盯着伯敬脸上狰狞的疤痕,心中逐渐冷静下来。
如果伯敬将猜到的事情告诉了姚宏,姚宏也定然不会寻死了,他会找机会写信给楚王,并伺机挑拨齐国与大周的关系。
“他诛杀木家三族,现下也是到了他该还债的时候了,我不会帮他,但求能在这夹缝中,救自己知己的命而已。”
“我本就是个已死之人,这往后的余生,能与他走多久,便走多久吧。”
伯敬这颗沧海遗珠没能得到楚王的赏识,是他最大的损失。
少公子不禁在想木家的人,是否都如伯敬这般聪颖信善,恩怨分明。
如若都是如此,那么楚王诛杀木家三族,便是他此生做的最大的一件错事。
在姚宏服下驯顺蛊后,便不受控地连吃了三碗伯敬做的云吞。
虽然吃饭这件事,并不是他本意,而是驯顺蛊在他体内作祟,可一边谩骂,一边吃的满嘴流油,那场景,真是颇为滑稽。
后来,姚宏曾几次寻死,比如吞金后,却自行又呕了出去,自缢的绳结打成华而不实的蝴蝶结,欲意撞柱却头朝下连翻了四五个跟头。
连续折腾了三日,姚宏这一身的老骨头终于选择了自暴自弃,瘫在床上一动不动,等着伯敬每日准时前来身前投食。
所以,姚宏并不知这驯顺蛊只能维持七日,七日后驯顺蛊脱离寄生之人的身体。只不过那时,他应当早已习以为常,忘记了绝食明志这事儿。
姚宏得以存活,为少公子赢得一波云梦城百姓的信任,由此他也能安心地前往上饶,去见齐国君。
临行上绕城之前,伯敬来求少公子,他希望少公子前往上饶之时,能带着他一同前去。
虽然少公子并不知伯敬的目的,却还是答应他,带着他一同前去。
少公子目前并不能完全相信伯敬,若他前脚才离开云梦城,伯敬便将那夜与他的密谈如数告知姚宏,他的云梦城,和身后所布下的全盘大计,便乱了。
二人携一队护卫,往上饶城奔走。
可对于不请自来的昭明太子,倒是令齐国公很是头痛。
若是不见,既是对周地周女王的不敬,可若是见了,难免会被楚国误解二人结盟。
于是,齐国公便决定让自己十分不巧合地“病倒了。”
所以,前来接待少公子的,是齐国将军万俟忌。
昭明太子猜到会是这么个结果,出发之前为趋利避害,特意没让澹台不言跟着一同前来。
一阵寒暄客套后,万俟忌奉少公子位坐于上宾。
前来上饶与齐国结盟,不过是少公子为混淆视听来走的一个过场罢了,他有恃无恐,所以言语之间并不避讳。
“将军可否知晓,齐国公一直不愿与我结盟的原因?”虽少公子清楚,这其中因果多半是因宋国国君妘缨,可他也挑不出什么话来质问,就只能装傻充愣,明知故问。
万俟忌虽身为齐国大将军,可早年混迹于市井,身上自带一股痞气,虽年过半百,江湖侠义丝毫不曾减退。
自昭明太子踏入上饶城时,万俟忌就看穿他的心思。既然是走过场,万俟忌也懒得将他的话过心“昭明太子心中清楚,何必要为难我这个老头子?”
少公子双眸狡黠,却淡泊一笑“将军多思了,执就是想不明白,所以才亲自来上绕城一问究竟。”
他讲问题抛了回来,但瞧万俟忌要如何回答。
万俟忌沉了一口气,眨眼之间便想到要如何搪塞他“太子过于看重输赢,才会亲自前来上绕城,并不是因为不知道国君为何躲着太子。”
“于国之利益,齐国现下同大周为盟是最好的选择,亦是楚国最为惧怕的。”少公子知道齐国公并不信任自己,亦不信任大周,所以才选择不与大周为伍。
万俟忌向来看破不说破,奈何少公子非要逼他,他也失去了耐心,索性就坦言而语了“我若告知太子,这场伐楚征战并不是因国之利益,太子还会坚持与齐国为盟吗?”
少公子双眸锐利地望着他“执不相信,齐国公会莫名发动一场不为国之利益的征战,亦不相信将军得知后此事后,却不规劝。”
见万俟忌坦诚相待,少公子开始得寸进尺,有恃无恐地挑拨起了万俟忌与齐国公之间的君臣关系。
万俟忌狭长的双眸紧盯少公子,他眼中凝聚起一股无形的杀气。
质疑对齐国公的忠诚,是他的软肋。
他可以死明志,但他决不允有人质疑他对齐国公的忠贞。
少公子背脊发冷,话从口出后,便有些后悔。毕竟万俟忌方才一直退让,才令他步步紧逼,仗势欺人。
可这里终究是齐国大营,他现下无法凝结真气,无法与之抗衡,万俟忌杀他易如反掌。
“看来齐国公倒也不过是个为情所困的男人,当时广陵翁主若要选了他,也不会至今下落不明遭此劫难。”少公子无奈地摇了摇头,便将齐国公不与他为盟的原因扯到广陵翁主身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