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民妫姓,名娄,字仲忧。”妫娄恭敬地回着周女王的话。
“但瞧你叫仲忧,便是与丞相有缘,亦是与大周有缘。”周女王先前并不知这少年实乃栋梁之才,因而此时的态度相较之前当真是大相径庭。
“小民不敢攀附丞相,只求能救回公主。”妫娄大抵是猜到周女王为何在看完摊丁法后,对他转了态度。
“若你想救回陈国公主,便将这摊丁法在周地推行下去,不管是三年还是半载,只要安阳的国库较现在丰盈三倍,孤便发兵于楚国,救回你家公主。”周女王对妫娄承诺,自然也是在对少公子承诺。
从少公子令妫娄书写摊丁法开始,周女王既知少公子心中的盘算了。
他并非是在逃避问题,亦非是在拒绝。
他不过是在用自己的方法来强盛周地,从而壮大军队,待能与楚国抗衡,绝不犹豫发兵东楚,抢回他的妻子。
既然是这样,周女王也没理由反对,况且强兵富国,从来都不是一件坏事。
“若是能救回公主,小民必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妫娄俯身拜谢。
摊丁法若是实施,最先损害的便是靠着封地生存的玉氏宗亲,周女王自然不会亲自出面提拔来路不明的妫娄。
这次,依旧是宋锦书来推举妫娄。只不过,在朝立议事之时,为了能让妫娄尽快推行摊丁法,胜任周地的大司农,少公子故意同宋锦书唱反调,反对摊丁法的实施。
玉氏的旁支宗亲具体也不清楚什么是摊丁法,如何摊丁。但见少公子反对宋锦书,便一股脑地支持宋锦书的奏疏。
周女王有些左右为难,但念到上次提拔澹台不言为宛南关将军时,没有顾及到宗亲的反对意愿,这次只能不顾少公子,顺了那些宗亲意愿,赞成宋锦书的奏疏。
玉氏宗亲们奔走相告,以为自己终于搬回了局面,可谁知,妫娄出任大司农,开始自灵川郡实施摊丁法后,手持私田的宗亲们才知道自己是上了当。
当宗亲们围聚在卓政殿准备与周女王哭诉之时,周女王却十分不巧地‘病重’了,所有的公事暂由东宫太子协理。
那段时日,玉氏的宗亲们待少公子‘极好’,他们用尽浑身解数来讨好少公子,恳求他废除摊丁法。
少公子在面对这些浑人之时,大抵也都摆出一副昏庸的姿态。
今日要名贵的珊瑚,明日要色彩艳丽的釉瓷茶盏,奇珍异宝如流水一般送入东宫,而转眼间这些东西又全部由东宫流向了国库。
少公子一边收礼收到手软,一边又不将宗亲的恳求放在心上。
终有一日一位宗亲选择了自暴自弃,面见少公子之时,拔出袖袋之中的匕首准备刺杀少公子。
可是匕首还没刺出,这位宗亲便给自己的衣角绊倒了,站起身时,澹台成蹊已经带着禁军赶来东宫,并将这位宗亲五花大绑地捆了起来。
少公子并没能想到,多年的骄奢淫逸已经将这些宗亲养成了废人,他有些恨铁不成钢,又甚觉有些耻辱。
于是,便将这位刺杀他的宗亲做成了‘人棍’,并将做好的成品,挨个送去其他的宗亲府上以作观赏。
终于,东宫从早前的人声鼎沸变成现如今的门可罗雀。
宗亲们在朝立议事上,也都噤若寒蝉,有些险被吓的不能自理。
周女王埋怨少公子事情有些做过头了,少公子想了想也是如此,虽说都是些旁支的宗亲,却也算同根同族,拥有相同姓氏,总不能让他们失了王室颜面。
于是,少公子派专人挑选了几位貌美妖娆的舞姬,送去了各个宗亲的府上,且派人传话给这些宗亲,告诉他们,按摊丁法,多添人丁可减免相应田税,各位可以多娶美姬,早日实现家族人丁兴旺,若是忧愁唯有长子才能承袭爵位,莫要怕,多余的子嗣可安排开荒田野,或是参军立功,若是手无缚鸡之力,也可前往安阳紾尚阁拜韩子为师,争做周地的贤臣谋士。
因怕有些宗亲读书受限,少公子将话说的十分清楚且受众。
总之,这周地,不会再白养任何一个无用宗亲子弟。
随着少公子的铁腕惩治,宗亲们再也不处处与少公子作对了,他们老实了许多,安阳城内也看不到宗亲子弟们四处嚣张跋扈地模样了。
于是,在这祥和的氛围之中,周女王的‘重病’渐渐地好转了起来。
岁末,莘奴自宛城回到安阳复命,并移交兵权。
周女王本是赐了一间府邸,留于莘奴颐养天年的,可莘奴却婉拒了周女王的好意,表示想要回莘家,同自己的妹妹住在一处。
莘家大娘和二娘皆已仙逝,而三娘和四娘同各自的夫君一同住在莘家的大宅之中。除却三娘所生的莘婺为星宿宫巫臣,此生不得许婚,和四娘所生的莘思年早亡,各自剩下的一女皆有夫君入赘。而如今三房的小辈有两女,四房的小辈也有两女,除了四房的小辈莘娇容嫁去了宋家,如今同宋尔延同在宛城,剩下的小辈,也都留在莘家。
莘家大宅虽住的下,可终究人多,怕是多有不便,周女王有意另赐一处更宽广的宅院于莘家居住,可莘奴依旧委婉地回绝了。
莘奴知周女王的顾忌,他乃前朝老臣,如今被夺了兵权,难免会有人猜疑是周女王要过河拆桥,鸟尽弓藏。
不过这些莘奴也全都不在意了,半生戎马对他,对莘家来说,已经足够了。
“目前,莘家的小辈,也仅有莘平乐尚且在家,莘平雅随夫君蒋奉常已然自立门庭,莘娇阳又常驻紾尚阁,不喜归家,臣的生身母亲虽已早亡,却也想要归家中,同妹妹们一同侍奉两位上了年岁的姨母,以尽孝道。”莘奴淳厚温和,不知是因为年岁,还是卸去了黑甲,看上去并无一点沙场的戾气。
“将军虽不再镇守宛南关,但也仍旧是大周的镇国将军,既是大周的公卿,自然不能长留家宅,连自己的府邸都没有,传出去,还以为孤刻薄了将军,岂不是要寒了宛南关将军麾下,那些兵将的心?”周女王认真地回想着自己年少之时,是否有触怒过这位莘奴将军。
虽说君臣往来的谦和大多是礼让和客套,可周女王却总觉着,这位莘奴将军是在刻意地拒绝自己的好意。
“都是忠君卫国,宛南关的兵将也不全都只为身外物,更何况周地并非所有的公卿,都有御赐的府邸。”莘奴回答道。
周女王思来想去,这安阳的公卿,好似没有不住在公家安排府邸里,就连方才莘奴所提及莘家另立门户的莘平雅和蒋奉常,也是住在公家给安排好的奉常府上。
电石火光之间,周女王忽然想到了一个人,五祚山星宿宫的莘巫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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