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公子无奈地笑了笑,这姑娘被信北君欺负了之后,想必以后对任何男人的亲近都会有阴影了吧。他将食指和拇指放在嘴边,吹出一声婉转的口哨,随后一只红嘴的灰雀缓缓地飞了过来,起先盘旋在少公子头顶,待少公子伸出手后,这只灰雀便十分乖巧地停在了少公子的食指上。
它歪着头,黑豆一般的眼睛眨啊眨的,看起来十分有趣。
莘娇阳被少公子手上的灰雀所吸引了,她平时就喜欢弹琴种花养鸟这些雅事,尤其是对这种浑身绒毛繁多且温顺的鸟儿更是喜欢。可是她的喜好只有姐姐和家里人知道,这昭明君是如何得知的?
“这鸟儿平时喜欢吃谷子,但是莫要喂得太饱,否则它便没力气飞了。”少公子举着灰雀朝莘娇阳走过去,可她却往后退着。
“我比你知道鸟儿都喜欢吃些什么,你莫要过来,将它放过来就好了。”莘娇阳将少公子与信北君化为了等同的人,所以戒备没有解除时,她断然不会让他靠近。
少公子站定,将手里的鸟儿朝她放过去“这灰雀,识得路,我这送你一个独有味道的香囊,不管你在哪里,它都会寻得味道找到你,这个香囊,那天轻薄你的人身上也有一个。”
莘娇阳接住飞过来的鸟,细心地将它捧在手里抚摸。小家伙从没有受到过这么舒服的礼遇,闭着眼睛腻歪在莘娇阳温暖的掌心处,尽情享受。
莘娇阳转动着眼眸,默默地动了心,不再似方才那般,对少公子抵触强烈,她低着头,略带娇羞地问道“那只香囊呢?”
少公子见莘娇阳如此反应,不由得挑着眉毛笑了笑。他没有点明莘娇阳与之前这大相径庭的态度,而是从身上扯下一只灰色绣着紫地花的香囊,将香囊放置在手指尖把玩,他举目微笑道“莘姑娘可是打算对百里肆笔伐口诛?”
“这···与···与昭明君有何关系。”莘娇阳面色微红,说话开始有些结巴起来。
“当然有关系,我为了讨好姑娘,连朋友都出卖给姑娘了,可还吃力不讨好,我总要知道姑娘要怎样责骂的,下次见面之时好提前与信北君赔罪不是?”少公子故作面色愁容地说道。
灰雀被莘娇阳搔弄的就快要舒服地睡去了,她望着灰雀,深知这是唯一一次可以靠近她魂牵梦萦之人的捷径,回想往昔的自己,每每总是要追着信北君的背影凝望,待他离开周地后,便就与她再也没有干系了,她这样望着他到底有多久了呢,她算着算着,惊觉自己都已经快忘记了。
“我,我不会对他笔伐口诛,只是不想再与以前一般,只能远远望着他。”莘娇阳无意识地说出了心底的话,却证实了少公子方才心中所猜想。
少公子最初认为莘娇阳对信北君不过是一见钟情罢了,倒还没想到这莘娇阳还是长情之人。
两人最初见面的时候,是百里肆还不是信北君的时候,那时的他跟着父亲和陈侯一起来周地,面见周王。
周王在百亩花园设宴,她跟着师父一同在殿前奏曲。那时的莘娇阳技艺不及现在,只能奏得出《阳阿》。
因对少时聪慧于九州的百里肆十分感兴趣,弹琴的时候也心不在焉,虽和上了歌者的声音,却弹奏的断断续续。还未等师父开口斥责她,百里肆便站了起来,走到她的身边。
她心如擂鼓,震天而响。
“姑娘这琴声还真是,瑰意琦行,超然独处;吾乃夫世俗之民,不知其所哉以。”
她涨红了脸,低着头,当着众人的面丢尽了脸,险些哭了出来。
她那时认为百里肆一定很讨厌她,所以才不顾她的颜面,众目之下出口讥讽。可哪知百里肆说完之后,便吩咐身边的侍从拿来了一张伯牙遗世之琴的号钟。
他将号钟放在腿上,奏了一曲引商刻羽,杂以流徵的《阳春》。歌者无法和歌,娇阳无法转目。忽而万物知春,和风淡荡,那时的莘娇阳看着面前眼神微闭,全神贯注弹奏着古琴的百里肆,心中就如同春日里的百花一般,遂而齐放。
一曲奏毕,不光是周王对其赞赏有加,就连师父也为其的琴技叹为观止。
莘娇阳自愧不如,在百里肆面前犹生自卑之感。她垂着头刚要退下,却被百里肆拉住了手。
“你的技艺不差,不过是教你的人不精通其古曲之中的韵律罢了,这号钟琴先送你了,你且好生练着,待我下次来,再与你切磋。”
莘娇阳自己的手,被信北君紧紧地握着,她哪里还听的进去他说些什么,还没有接下他送给自己的号钟,便红着脸跑走了。
自此以后,只要是百里肆来到周地,莘娇阳便远远地躲在一处偷偷看着他,时光流逝如同织机上的梭子穿梭在线绳之中。百里肆变成了信北君,而莘娇阳也在这期间远离故土,一人背着古琴,游历在九州之上,寻着琴艺高超的师父,拜师学艺。
莘娇阳永远记着百里肆与她说的这第一句话,就是这句话使那时的她下定决心,踏遍江海,磨练琴技。莘娇阳想着,若是下次见面时,百里肆还能记得起她来,她定要让他听懂自己的音律中所有的情谊,做到真正的瑰意琦行,超然独处。让他再次送出号钟时带着的是欣赏自己的称赞,而不是可怜自己的施舍。
她去了北方的齐鲁,去了西北的宋国,看过燕国的四季如春,也奏过楚地民间柩人所唱的挽歌。
当她再次回到安阳,以一曲高山流水在紾尚阁现身的时候,九州之上便传出了那样一句话, 莘氏娇阳爱湖蓝,尚阁之中传乐曲,伯牙不必绝弦去。
她莘娇阳成了真正的阳春白雪,名闻九州,与伯牙并肩的琴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