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公子笑了笑“舅舅莫怕,我只是随便问问,我记得母亲曾经与我说过,这种银骨炭,其碳如白霜,无烟,难燃却不易熄,上用铜丝罩爇之,足之一昼夜,可使屋温暖如春,先王在世时曾因为这种碳太过奢侈,而只选用柴碳,想是舅舅觉着柴碳罩爇时,鼻息间总会吸进什么东西,所以才让人找来这难得银骨炭。”
“难道说这银骨炭也不成吗?”周王开口问道。
少公子眸子沉了沉道“舅舅的咳症是恶疾,不管是什么样的好碳也会伤及肺脏,可冬日里哪有不燃碳取暖呢?”
“昭明君可有什么法子吗?”莘姑姑担忧地问道。
“有倒是有是有。”少公子垂着头,略有些犹豫道。
“可是有什么难处?”宋锦书问道。
少公子摇了摇头道“并无,只是这法子要我母亲,亲自前来才能解决。”少公子抬起头正色道。
殿内瞬时安静了下来,直至周王又开始咳了起来“阿姐的医术高明,原来父王腿疾无法行路之时,都是阿姐施针止痛的。”
待周王安稳后,接连喘了几口粗气,他嘴唇泛紫,配着苍白的面色,看起来甚是骇人。
“况且王舅的病也不能再拖了,还是尽早请母亲回宫诊治。”少公子所坦露的心思,周王岂会不知,他哪是要清河公主出岛医治周王的病,分明就是给自己叫来个后台在安阳站定脚跟的。
周王虽然赐了封赏和爵位,可清河公主却没有回到周地,这些虚名成不了实,那少公子的昭明君便也是徒有虚名罢了。与其这样不实不虚让人难受,倒不如少公子主动将岛上的人请回来,虽然这借口来的巧合,但起码理由充分了。
“你若能说服你母亲归来自然是好的,孤不瞒你,曾经孤修书几封要你母亲回到周地,可却一一被你她拒绝了。”周王的话并不假,当时修书之时,宋锦书正是执笔之人。
少公子记得收到书信的那个时侯花诗还活着,这些书信都是经由花诗姑姑上岸采买东西之时由人交付的。
少公子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而后笃定地道“王舅放心,执会说服母亲回到周地,误会化解,亲人总归是要相见的。”
此时的少公子背对着宋锦书,自然不知宋锦书面有不着痕迹的微喜,仿佛万物沉寂后的新生,沧海桑田后的磐石。
而站在周王身旁的莘思年的眼里一片淡漠,她轻咬唇角,看起来有些委屈。
周王淡淡地笑了笑,拉过莘思年的手,紧握在怀。
就算他是九州之王,也有无尽的烦心郁结之事,更何况众生。凡人终是逃不过俗事羁绊,天命轮回,俗事红尘,善恶有报,五谷杂粮,柴米油盐。
经过小半天的量身,少公子与宋锦书这才从胧北宫走出来。
过了午,太阳便出来了,天气不再如清晨那般寒冷,宋锦书腰带上的络子不再似方才那般松散,他与少公子走在宫道上面,因为寒冷四周的声音也略显寂静,不似春夏那般莺声燕语。
“是不是周王的病来的不是那般简单?”宋锦书开口问道。
少公子四侧分望了望,见冗长的宫道之上只有他们两个人,随即点了点头。
“是什么?”宋锦书将双手相交,相互穿插在宽大的衣袖里面取暖。
“是毒,极为少量的毒,随着洒在银骨炭上一点一点随着周王呼吸进入体内,侵蚀周王的肺脏,不出个四五年便咳血而死。”少公子沉声说道。
宋锦书愕然,他抿着嘴压着愤怒,这银骨炭可是玉颜公子特地从宋地重金购买,送给周王冬日替代柴碳使用的,谁会想到这玉颜公子的孝心,是要了周王的命。
“我知道这银骨炭是谁送给周王的,你不说我也猜得到。”少公子看到宋锦书的愤恨,他一开始闻到了银骨炭有不妥的时,后又问道周王银骨炭哪里来时周王略有差异的反应,少公子便已经猜到是谁做了这样的好事。
想来,周王他自己也料到了,才不愿意透露这银骨炭的来历。
毕竟,弑父的罪名坐实,就相当于玉少染后半生同九州之王的位置再无半点关系。
“不过好在我发现的早,若我母亲亲自为周王先施针后用药,他便不会有什么大碍了。”少公子道。
宋锦书轻叹了一口气“这王宫中的尔虞我诈本是常事,可看到骨肉相残却还是心有戚戚。”
“站在那个位置便能号令天下,敢问哪个贪心的人不想要。”少公子不知宋锦书这莫名其妙的伤感是哪里来的,他怀疑面前这个宋锦书是不是被周王的银骨炭熏傻了。
“你瞧你母亲,她就不稀罕。”宋锦书眼神空洞,仿佛遁入了往昔的回忆之中。
少公子见宋锦书面露情思,尤甚在说到少公子的母亲时,他开始猜测起宋锦书和母亲的关系。
“你以前可同家母有情缘相绊?”
宋锦书微微一怔,倒是没想到少公子能这般直接的质问他和清河公主的关系。
不知不觉,宋锦书的步子开始变的沉重,他侧过头看向少公子,仿佛是要从他的脸上,去瞧他心底最思念人的模样。
彼时的他们就要成婚的,宋锦书至今都难以忘却,穿着大红嫁衣的清河公主,嘴角盛放的微笑。那微笑绚烂过春日百花的盛放,她就在他梦中的眼前,可他拼了命却抓不住。
这本是一场可怕的梦魇,却让宋锦书流连忘返,深觉是他不愿醒来的美梦。
“看来她并不愿意同你提及我们的事,也罢,我本就是个不值得被提及的人。”宋锦书无奈地笑着,语气里的寂寥渗透了霜雪,变成冰凌直戳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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