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细细地抚摸蝴蝶璎雕刻的纹路,虽是简约囵吞,倒也算栩栩如生。
“你不是想要值钱的信物吗,这紫玉是钿鉁红堂成色最好的,我买回来本想雕大雁的,可技艺不佳,只刻出个蝴蝶来。”小白说道。
我戴好蝴蝶璎后迫不及待地去铜镜前相看,但见脖颈间的紫玉映衬着我的肤色还当真是相得益彰。
“不管是大雁,还是蝴蝶,就算小白你只在玉上打个洞,我都喜欢。”我双手握着脖颈间的蝴蝶璎,笑的神采飞扬。
小白被我的话逗笑了,摸了摸我额间的碎发道“你当我是银鼠,只会打洞。”
此时,我同小白正是浓情蜜意,宫门外却有禁军来报,说余陵有军情急报,让我即刻前去勤政殿。
我心中忽生不详的预感,匆忙之中便要夺门而出。
“绥绥,我陪着你。”小白拉着我的手,与我一同往勤政殿去了。
我想,若是一切都能停止在此时此刻,该有多好。
昨夜,楚军突袭余陵,启用百余座攻城器投石。好在妫燎不眠不休地赶制铜网和投掷机关,送去了余陵,抵御了楚军攻城的巨石。
而后第二轮攻城时,楚军将巨石换成了碎石,并且淋了桐油。燃了火的碎石穿过铜网,笔直地朝余陵城内掷去。
只一夜,余陵城便破了,残兵退守于潼安,就连妫燎背后也被碎石击中,严重灼伤,目前已被送回圣安少师府上,可仍旧昏迷不醒。
我坐在勤政殿内,听前来禀报军情的校尉说,余陵昨夜已是一片火海,城中的百姓四处窜逃,有些竟被困于家中活活烧死,有些随着撤退的军队逃去了潼安。北郭将军也受了严重的灼伤,只不过依旧还镇守于潼安,且派人前去接应落后于军队的余陵百姓。
我的双手不住地颤抖,仿佛眼前出现余陵城大火时的惨状。
小白修长的手紧紧握住我颤抖的拳头,他的手指纤长,似是有可以定人心神的力量。
我长吸了一口气,便让那校尉即刻带着太医院内得力的医女和医官前往潼安,为受伤的将士和百姓医病。
“绥绥,当务之急是要寻出可以抵挡楚国碎石流火的办法,以及星谷关的兵符调兵支援。”父亲靠着凭几有气无力地说道。
我垂头凝思,想着早前求助与小白阻挡投石器的办法,是因在雅安关时,他曾见过投石器的形状,后来,关于机关投掷铜网时,根据芊芊的所画的图纸制成的机关,以及布置在铜网四周保持平衡的铜铃确实是抵挡住了楚军的投石器。
我忽而心生一个可怕的想法,投石器和投掷铜网的机关,会不会一模一样的。
我起身匆忙拜别父亲,往长信宫跑去。
藏书阁之中,芊芊披着单衣,坐在小榻上正与自己下棋。
“楚国的投石器,可是你造的?”我将她从榻上拽起,扣着她的手腕质问道。
她避开我的眼神,点了点头。
“你可知,你造的投石器,杀了多少人?”我浑身战栗,怎么也不会想到芊芊这样一个隽秀的姑娘会造出这般毛骨悚然的可怖之物。
“我怎会不知这投石器的厉害,我的阿翁便是因为不愿意交出这投石器的图纸,将其毁掉焚烧,我全家上下,我的父亲,母亲,我的兄长们才一个接着一个地被楚王杀害,除我之外,全族诛灭。”她挣脱开我的钳制,嚯地坐在了地上哭了起来。
“我有时在想,这究竟是我的天赋,还是我的劫数。”
我跪坐在她身旁,钳制住她的肩膀问道“为何已经毁掉的东西,还会出现,还会被造了出来,兵临我陈国城下?”
“是我姐姐,我姨母家的姐姐,她和外人一同在我面前做戏,骗我说她身中剧毒,需要用攻城器的图纸换解药,我信了她,将图纸交了出去,可她却只为了能嫁入白家,成为白尧的宠姬。”她的眼神逐渐冰封,犹如冰雪里的江海,冰冷彻骨。
我早前之所以不愿意听她讲起往事,便是不想再揭开她的往日的伤痕,可今日,我却将她结好的痂再次带着血肉一同撕了开。
我见她哭的伤心欲绝,便紧紧地抱住了她。
“我将我所有的信任交给了她,可她转身却背叛了我,她是我的姐姐啊,她怎么可以因为一个男人就背叛我?”
那是她家人以性命守护的东西,却被人这样轻易地夺走了。
我轻抚她的后背,使她渐渐地平静下来。
“我如今遇到难事了,你可愿帮我?”我见她不再哭了,便放开了她。
“可是楚国攻城器的巨石换成了碎石流火?”她擦干了眼泪问道。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
她起身行至案前,执笔游走在帛纸上。
“碎石流火虽然可以穿过铜网,却也不是无规律的四处乱飞,可用簦布做成巨大的篓,遇到碎石流火时,将其用水淋湿,舒展成一面大的盾牌,士兵可躲在下面,待碎石流火坠落到其中,拉动上下机关,将一整张簦布收紧成篓,待流火被潮湿的簦布扑灭,再松开机关,将簦布放平,继续接收下一波碎石流火。”
她画的每一处都十分细致,包括怎样引流水到簦布上,只要确保簦布是湿润的,碎石上的火焰即可全部扑灭。
我似是能理解,为何会有人想要我冤枉芊芊,与她互生嫌隙。她这样的一个奇女子,已经是逆天的存在了,如若有她相助,楚国怕是熬死了楚王也攻不进来。
待天色已经见亮,芊芊才将所有的图纸画好,我对她千恩万谢,抱着图纸便跑去了勤政殿。
黎明时分的宫内寂静无比,我便好似那冲开破晓的日光,一路无畏向前。
勤政殿西暖阁殿前,老茶正跪在地上抽泣。他见我来了,俯身拜礼之后便哭的更厉害了。
我不明所以,便进入殿内,但瞧太医贺跪在殿中,而小白也背对着我跪于榻前。
最先听闻我脚步声的是太医贺,他转过身朝着我一拜道“国君薨逝,望公主节哀。”
我怔了怔,忽地耳鸣目眩。
“你,你说什么?”我恍惚不安地问。
“国君仙逝,望公主节哀啊。”太医贺悲恸地道。
我耳边一片嗡鸣声,见太医贺似是开口又说了什么,我却听不到了。
我跌跌撞撞地走向榻前,看见父亲面色灰白,双眼紧闭。
我腿一软,跌坐在榻前唤道“父亲,父亲。”
小白抱住了我,在我耳边道“绥绥,陈候已经去了。”
我猛地挣脱他怒道“你骗我,昨夜父亲还好好的,还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