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城以北,卧龙城。
不见烽火连营起,不见灯火街巷点。
城外,原先肥沃的草地都已逝去,取而代之的是被马蹄踏得极为贫瘠的荒地。
黄沙,大风,荒地,万军。
新教南路先锋大军,兵临城下。
城墙上站着整齐排列的守卫兵们,手持铁枪,腰佩弯刀。
黄沙扑面,大风吹得士兵们口干舌燥,吹得旌旗猎猎作响。
花无凤站在旗下,右手搭在凸出的城砖上,目视远方。
断城里派来守城的主将花敬言站在花无凤身边,大大咧咧道:“神子在看什么?莫不是也喜欢上这战场了?”
“风起了……”花无凤目不转睛,看着远处缓缓逼近黑压压的大军。
偏将林秋还似笑非笑,撇嘴道:“新教这回来的是挺凶,可惜咱们断城可不是青州、甘州那群软柿子,能不能乘兴而回就得看他们自己本事了。”
花敬言双手叉腰,眯着眼睛道:“卧龙城就这么大,他新教人再多又能怎么样?一轮还不是最多投个五六千人马就封顶了?咱们虽然人少,但是我花敬言还真敢拍拍胸脯说一句,加上这座城头,我们断城大军至少可以多拼死他们两万人。”
听见这话以后的林秋还试探性地看了看花无凤,吞吞吐吐道:“殿下,末将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说。”
花无凤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这位守军副将,道:“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就好了。”
被大风吹得额上发丝飘飘扬扬的林秋还捏了捏拳头,随即抱拳道:“不知道神子这次随军远行是以花家神子的身份还是以南山剑客的身份。”
花无凤转头,正视林秋还,后者被直视得低下了头。
两个不同的身份,两种天差地别的悬殊。
若花无凤是已花家神子的身份来从军,那么甭管他林秋还是偏将也好,主将也罢,这场战事都得听花无凤的安排,如果花无凤是那种读过兵书懂得用兵的人,那还好,这场战没准还有的打,但据他林秋还所知,这位花神子自小就没学过什么兵法。倘若让花无凤来指挥,那么这场仗已经不用打了。
但若是花无凤以南山剑客的身份来从军,那就大不一样了。这一次从南山来助阵的剑客并不少,若是花无凤也与这些人一样,不去干涉战事,只是在一旁掠阵,对主宰战事的三位将军起到一些保护性的作用,那么于他林秋还来说,这场仗打的就会舒畅很多。
兵家忌讳,最怕纸上谈兵者掌兵。
早已在贵族圈里锻炼成人精的花无凤岂会看不出林秋还这点心思?
稍作沉默后,花无凤就语气平缓地说道:“我花无凤这次来参军,不是来捣乱的。什么神子的身份,在断城里头管用,进了这军队还得按军队的做法来。我也不想和那群抱着历练心里的南山弟子们一样只是助阵却不出手。”
顿了顿,他低眼望向城下军队,掷地有声道:“从今天花无凤就是一个士兵,守这卧龙城的士兵。”
林秋还骤然抬头,面带喜色。
花无凤继续道:“我不像两位将军一样,我只会用飞剑杀人千里外,什么运筹帷幄千里之外的兵法,我不懂。既然不懂,我也不打算插手二位将军的决断,你们觉得怎么做能守住这卧龙城,我花无凤就怎么做。”
大军压境,城外终于扬起了马蹄践踏战场产生的风沙。
花无凤拍了拍花沁月的肩头,两人一起走下城墙。
即将消失在两位将军眼里的那一刻,花无凤忽然背对着他们轻语道:“对了,回头也帮我去挂个名,就记在先锋营好了。”
声音不大,但一字一句都刻在了两位将军的耳中、心中。
………………
眼前千军万马,如死神般面色阴冷。
缓缓地,有一骑从新教大军中驰来,行到两军中央,摘下头盔,仰首挺胸。
刀指卧龙城,怒目喝道:“你们!可有人敢军威战?”
守军一片死寂,只有一些新兵蛋子有些按捺不住。大军的后方,几个校尉摩拳擦掌想要只身赴会。
花无凤嘴角噙笑,背负一剑,缓缓走到大军前头,几名正想上阵杀敌的校尉们一看到这位名动南疆的剑客准备出手,当下也就没了想要抢风头的心里,只是目光一瞥,似笑非笑地看着敌军喊阵的先锋。
这时候他们心里都只剩下一个念头,有人要倒霉了。
那名先锋眼前,守军就像是撕开了一道口子一样,一位年轻人就这么慢慢从军队中走出,没有战马,也没有披甲,身上只有一柄剑。
那人大笑着回头,叫道:“断城里的军队真是没人了,居然连匹马都买不起!”
新军哄然大笑,聒噪声如洪水席卷战场,声威震天。
有声音自领头的将军口中传出。
“断城大军是不是个个都是窝囊废?”
“是!”
“新教大军是不是个个都是好汉?”
“是!”
“风起!”那人率先喝道。
“风起!”千军万马随之喝道。
“风起!”
“风起!”
声如滔天震雷,震得人人耳膜发颤。
忽然,那人一挥手,声音骤停。
长刀挥下,指向花无凤。
“来者何人?”
花无凤如鬼魅般临近,一脚立在掠阵之人的马头上。
“南山,花无凤。”
悬着的左脚轻轻落下,战马轰然坠地。
花剑挑着那名先锋,指向新军。
一人一剑,笑道:“新军好汉在哪?”
守城大军声如奔雷,齐声大喝:“在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