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好气地把东西撂在一边,他方才珍而重之地取出了另外一封信函。相比那动用不便的王命旗牌,这轻飘飘的一份手札,意义却重上不少。可他掂着那分量,却久久没有打开封套取出里头的东西来,而是把里头其他信函都腾了出来,将其压在了最底下。
“希望不会有用上的机会,否则事情可真是要闹大发了……”
回房的陈澜收拾好一切就上了床,原打算是等着杨进周回来,可是头挨着枕头就不知不觉睡了过去。迷迷糊糊之间,她也曾经听到身边有动静,可眼皮就是怎么也睁不开,到最后就连那点清醒的意识都没了。直到一个翻身过来,隐约察觉到身边空荡荡的,她才一下子惊醒过来,这才发觉室内弥漫着一股少见的甜香。
她素来是少用香料的人,平日里顶多用些百合香,可是,似那些助眠的香料,她在阳宁侯府时就曾经给祖母朱氏用过,又哪里会闻不出来?联想到昨天晚上那种连眼睛都睁不开的状况,她不由得一颗心倏地一沉,随即立时高声喝道:“来人!”
不一会儿,就有人伸手撩开了帐子,正是红螺。就只见她一手利索地把帐子往银钩上挂了之后,就弯下腰探进头来:“夫人醒了?老爷一大早出门,特意吩咐我们几个只在外头等候,不许惊扰了夫人。”
陈澜那阴沉的脸色在红螺的解释下稍稍和缓了些,但仍是未曾释怀。果然,下一刻,红螺皱着眉头吸了吸鼻子,最终低声说道:“夫人,这香似乎是从前侯府老太太常用的安神香,最是宁神益气促进睡眠的?就是靠着这个,老太太这些年才能每天至少睡足三个时辰。”
知道红螺细心,从前又是伺候朱氏的,陈澜也轻轻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会才开口问道:“叔全什么时候走的?带了几个人,临行前可还交代过什么,娘那里可有来过人?”
“老爷是早上卯时多就出了门,只吩咐不许惊扰,别的都没说。倒是长镝之前来言语过一声,说是小丁和小武随着老爷一块走了,红缨身上寸步不离的剑似乎也给老爷一并带了去。至于老太太房里,倒是并没有什么别的动静,只有庄妈妈照例来说过一声,说是不用因为晨省就吵醒您。”
得知杨进周带上了红缨保管的天子剑,小丁和小武也随了他走,陈澜不禁心下稍安。然而,起床洗漱过后,她正在妆台前梳妆的时候,就只听外头一阵响动,随即就是一个人撞开门帘冲了进来。她原本还以为那是向来风风火火的芸儿,可透过玻璃镜子看见是长镝,她不禁有些吃惊。而长镝接下来的那句话,立时让她顾不上才梳了一半的发髻,一下子站起了身。
“夫人,刚刚我去前院,想要去寻另两个当年和我们一样从长公主府出来的家丁说话,结果却正好看见了虎爷。虎爷从前向来都是跟着老爷同出同入的,我觉着奇怪,就问他怎么没跟着老爷,结果他闷闷地说老爷吩咐他留在家里,可问他究竟为什么他却不肯说。这实在有些不对劲,所以我赶紧就回来了!”
杨进周用了甜香让她整晚上睡了个好觉,大清早又悄无声息地带着公主剑和小丁小武走了,却把秦虎留了下来,这算是怎么回事?
陈澜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心情,随即就看着长镝吩咐道:“去请阿虎到小花厅等着,我立时就去见他……等等,看见红缨,不管她正在做什么,先让她过来。”
见长镝答应一声就立时飞也似地跑了出去,陈澜让红螺简简单单给自己挽个发髻,就吩咐其留在屋子里,若江氏那儿有什么事就暂且搪塞过去。等到红缨进门,她就二话不说地叫上其一块出了门。走在那青石甬道上,她少不得低声问起了早上杨进周问其要东西的经过。
“夫人昨晚上就吩咐过,所以老爷要,我立时就给他了。”红缨虽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可看陈澜的脸色不那么好看,她自是竭力回忆当时的情形,顿了一顿就忍不住轻轻合起了双掌,“对了,还有一桩,老爷特意提起过,说是让我和长镝这两天寸步不离夫人左右,要是还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人上门攀亲会友之类的,一概先挡驾再说,就说是他的话,夫人身体不好,这些天劳累了,一定要好好静养。”
听到这里,陈澜已经不知道是该感叹杨进周不负其名安排的周全,还是该恼怒他这一回撇开自己完全不给她质疑的余地。然而,事情都到了这个份上,她也只能暂时把这些抛开在一边,待到了小花厅中,见秦虎一下子从座位上蹦起来,又是忙不迭地低头行礼,她就冲着他点了点头,待落座之后又吩咐其坐下。
“阿虎,叔全今天究竟是到了哪儿去?”
秦虎本就是实心眼的人,虽是早一刻钟就到了这儿,心里也打点了许多说辞,可这会儿被这直截了当的问题一砸,他那些准备立时化作了乌有,犹犹豫豫老半天,最终在陈澜那直视的目光下垂头丧气地唉了一声。
“夫人,大人不让我说。”他压根不敢抬头去看陈澜的眼睛,只自顾自地说,“大人临走前吩咐过我,说是让我把家丁家将全都调派好,连同总兵府原本就有的几十个亲兵,还有荆王殿下萧世子罗世子的从人,务必把这地方给看得铁桶似的。大人说,夫人要是有什么话,都等他回来再解释,不许我随随便便透露半个字,否则回来之后军法伺候。”
陈澜本想着秦虎心眼憨实,只要得法总能问出实情来,谁知道杨进周事先想到,先把这条路给她堵死了。此时此刻,尽管心下仍是颇为愠怒,但既然问不出什么,她也不想再拐弯抹角地逼迫秦虎这个憨厚大汉,略一思忖就说道:“既如此,外院都交给你了。除了那些亲兵和家丁之外,就连门子小厮等等也都听你调派,要还有什么事,你还可以让人去郑管事和木老大那里传话。只有一条,不管外头如何,都给我言语一声,不许瞒着我。”
“是是是,夫人放心就是。”
过了这一关的秦虎松了一口大气,连声答应。待到一同出来,他亲自送着陈澜到二门,见长镝落后了好几步,他突然咳嗽了一声。果然,下一刻,那人就悄悄闪了过来,可一到近前却似笑非笑地上下打量着他,随即轻哼了一声。
“虎爷如今可是越来越横了,在我面前支支吾吾也就算了,在夫人面前也是连句准话都没有,一个劲地搪塞!这会儿留下我又有什么话说,这么神神秘秘的!要是让我捎带话给哪位姐姐妹妹,我可没那功夫,得罪了夫人,谁也不会理你!”
秦虎被长镝这连珠炮似的一席话说得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才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我不是那意思,是真的大人下过严令,我可不敢违了命,那时候不是一顿军棍就能捱过去的,搞不好大人直接把我踢到了别的地方去……姑娘就不要寒碜我了,就凭我这粗汉,你们平日给我缝补衣裳还不都是帮忙,哪里是真看上了我?咳咳,刚刚我在夫人面前不敢说,老爷这一去少则一两日,多则说不准,你们可一定要规劝了夫人,千万别上外头,只在府里安心休养就是,老太太那儿也是一样。”
“夫人的事哪里是我们能管的!”长镝斜睨了秦虎一眼,见其讪讪地哦了一声,一手支着墙壁犯起了难,她也就不再和这傻大个玩心眼,伸出手去在他面前一晃,这才一本正经地说,“放心好了,这事情我和红缨心里有数,回头一定留意。倒是你刚刚说的什么缝缝补补,我可得提醒你一声,咱们这跟着夫人的四个人,我和红缨那针线活只是凑合,芸儿是最不愿意干这个的,只有红螺细心,所以你的活计多半都是她包揽,回头你可别忘了谢人家。你呀,成日里也不知道怎么穿衣裳的,缝补你的衣裳要花的功夫比别的多一倍!”
撂下这话,她也不去看呆若木鸡的秦虎,转身就径直往里走。她的脚步快,没过多久就追上了陈澜和红缨。她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原是想进屋之后再禀报,岂料陈澜突然头也不回地问道:“难得阿虎那样实诚心思的人耍心眼,是不是再次吩咐你好好看着我,不要让我到外头去乱跑?”
“啊?”长镝愣了一愣,随即就笑着上前了两步和红缨并行,“夫人怎么知道,您真是神了……”
“什么神了,刚刚红缨就说过,叔全走时那么吩咐了她一遍,结果他们主从两个果然都是一个心思,他神神叨叨地把你留下也是为了这个。”
陈澜又好气又好笑,但眼看快到了江氏那院子,她就不再多言,只告诫两人在江氏面前小心谨慎些。然而,当进了屋子,见江氏正在那逗着骏儿诵读诗文,甚至没察觉到她进屋,她最初的那一丝担忧渐渐就放下了。
虽说骏儿懂事,可她素来没有太多的空闲时间,和他在一块的时间很少,反倒是江氏常常带着他读书写字练琴,待其简直就如同亲孙子一般。也多亏有了这么个孩子解去了江氏那寂寞,让她这婆婆分了心,否则很多事情根本瞒不过去。
一首诗诵完,江氏方才注意到陈澜已经来了。见陈澜上前行礼,她就拉着人在身边坐下,等到骏儿一本正经作揖之后,就懂事地跟着庄妈妈出了门,她就用眼神支使几个丫头出了门,这才低声说道:“你们夫妻恩爱,我自然高兴,可你毕竟年纪小,不能什么事都由着他的性子胡来。就算有那些汤药,可并不是保准的,若有个万一,你这么年轻,到时候受苦楚的是你。要是你脸嫩,全哥那儿我去说!”
陈澜本以为婆婆要说什么,心里还有些紧张,待听了这么一番话,她顿时就懵了。好半晌,她才勉强憋出一句话来:“娘,不是你想的那样……”
“好了好了,知道你不好意思。你们久别重逢,他贪恋温柔,你又不可能把他推到别处去,自然是免不了早上起不了身。”江氏说到这里,见陈澜脸色颇为微妙,也就知趣地没再顺着这话继续说下去,又关切地说道,“对了,听柳姑姑说,昨天和平江伯来的那个妇人,是你二舅母?虽说暂时含混过去了,可总不能一直拖着。你把江家的事情处理得妥妥帖帖,让我少了老大的麻烦,你方家那边的事情,不如我替你挡一挡。我是长辈,要回绝或是打发他们,都比你容易得多。毕竟,你姓陈,如今又是杨门妇。这方家比江家好打发……”
江氏不提那最让人尴尬的事,陈澜自然如释重负。只对于方家这一桩,她心头也有些打算,当下自是婉转谢过婆婆的好意。毕竟,自己母舅家的麻烦若还要婆婆收场,这实在是拿什么都说不过去。于是,等到出了屋子,她缓步走在路上,突然就停住步子唤了柳姑姑上来。可是,还等不及她说方家那一茬勾当,芸儿就从前头月洞门那边探出了脑袋。
“夫人,外头有人跪在咱们总兵府门口,据说是江家十八老爷!”(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a href="http://www.qidian.com" target="_blank">www.qidian.com</a>,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