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小山一行人终于追上了撤向江边的人流,成为他们中间普普通的一员。
一路上他们穿过了燃烧的村落,踏过同胞的尸体,听着路边伤员痛苦的呻吟。
与大多数人无助茫然的目光相比,霍小山的脸上多了一分无奈与悲愤。
慕容沛紧紧地拽住霍小山的一只手,有时不小心踩到路上的尸体时,手就不由自主地握紧霍小山一下。
夜半时分,霍小山他们终于赶到了江边。
江边已经乱成了一团,成千上万的军人沿江挤在了一起,各种方言语调交织在一起,嘈杂无比。
有大呼小叫寻找熟人战友的,有举枪高呼要返回去与日军一战的,但更多的人还是在寻找渡江的器材。
再向江中望去,江水滔滔,还可看见对岸有稀疏的灯火却是那样的遥不可及,此下情形正应了周列宝让沈冲传的话,江中无船。
在南京保卫战之初,最高卫戍长官唐生智为了表达誓与南京共存亡的决心,将所有长江南岸的船均交36师控制,城内的部队不许出城,北岸守军可以射击偷渡向北岸的船只。
但实际的情况却是,唐生智自己的长官部却偷留了一条小火轮,而各师旅也全都偷留了船只。
而正当前线在浴血奋战的时候,唐生智却逃跑了,主官逃命,他下面的高级长官也就跟着逃了,却没有通知部队。
各部队在得知长官已经逃命去了之后,一片哗然,下意识地全奔下关江边而去,于是无序的撤退就变成溃败,一发而不可收,失去了建制的部队与老百姓已经没有什么区别。
霍小山他们费劲气力挤到江边,向江中望去,江水奔流,令人生畏。
由于江上无船,溃退的军人们发挥自己所有的想象力,用千奇百怪的方式在渡江,而这些方式大多数都围绕着两个字:木头。
由于附近的树木本就不多,早已被先期撤到江边的人用光,于是民房已经被拆的不成样子,门板,木窗,房梁,木澡盆,一切木头制品都被搜集了起来,大件的单独使用,小件的被绑扎在一起,以尽可能产生出最大的浮力,以期成为能承载着生命渡过滔滔江水的诺亚方舟。
只是这些临时的渡江器具在江边水流不急的地方还好,一接近水流湍急的江心时绝大多数就会被水淹没,于是救命的呼喊声就响彻了大江南北两岸,闻者无不心酸。
霍小山他们刚到江边时,就看到几个士兵正在一条特殊的船上大呼小叫着,那船从江边已经驶出有一段距离了,却已经开始下沉了。
原来那船竟是用树枝把四个粪桶连在了一起,不断有士兵一个又一个地从船上跳下,以期减轻这“船”的载重,只是那船终是越沉越深,直到船上所剩下的唯一的军官也被滔滔江水卷走。
霍小山他们正沉默无语际,却又看到一个士兵别出心裁,他竟骑在一头牛上,一手拿着木条用力抽打着牛屁股,想让这头牛能带他渡过江去。
一开头,这牛还真的在他的指挥鞭打下,往江对岸游去。
只是游了几十米进入深水区后,那牛或许也是怕了这滔滔江水,突然一扭头就往回游来,那士兵猝不及防,一头就栽到了滔滔江水中,眼见在江水中挥了几下胳膊,手在空中虚抓了几把,就被一个大浪卷去了。
此情此景,或许只有在喜剧中才能出现,可是当数万人都同样在为自己的生命而担忧时,那就是世间最大的悲剧,兔死而狐悲,所有人皆心有戚戚焉,没有人笑得出来,或者默默观望着,或者仍旧在努力寻找着自己最后的机会。
“早知道如此,还不如不撤下来,在前线和鬼子拼了也比被这江水淹死强!”沈冲恨恨地说。
“你当刚才没有人回去打鬼子啊?”没等霍小山吭声,接话的是挤在霍小他们身边一个不知名的士兵。
“那就杀回去呗!”沈站显然已经被眼前渡江的悲惨一幕刺激到了。
“一开始是有不少人扭头杀回去,奔新河去的,我也去了,可是,哎......”那士兵叹息。
“可是什么,哎什么?”沈冲急问。
“可是,去时人不少,半路上就有后悔的,没等到地方跑光了一大半,再一进鬼子射程,就更没几个人了,就更别提冲锋了,哎......”那士兵满脸的懊恼与无奈。
“真窝囊!”沈冲犹自忿忿,“只要心齐冲出去的人总是会比剩下的人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