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易: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八成我已经不在了。可能去了西天极乐世界,可能见到了西王母吃上了小蟠桃,也可能被一巴掌拍到了地狱里,滚着油锅趟着火海,就为了不喝那碗孟婆汤。
当然,最有可能的是被装在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里,一米八五的大个(老了后可能会缩点水),烧成的灰儿还没一根棍子多。啧,这么一写有点牙疼,忽然不舍的死了。
我忘了自我介绍,写信的我是二十八岁。今天你告诉了我我的身世,你把沈凡和你所查到的每一点信息都说得很慢,很清楚。我不知道我今天的表现是什么样子的,应该是很镇静吧。因为我早猜到了。
只是依旧很难过。
小时候的事情我大部分都不记得了,那次车祸我伤得并不厉害,但是脑子可能磕大发了,很多事情都记不起来了,只是断断续续的有一些片段,比如有小屁孩骂我是野种的事情我就记得很清楚,最初到家里时候爸妈的表情我也记得。
我隐约知道我是爸妈收养的,但是他们对我真的很好,这些好足以弥补我所有的缺憾。小时候家里炖个排骨都紧着我先吃,我上高中的时候分数不够,我爸为了给我买上去,还东家借西家借的拉了不少饥荒。我不是没想过亲生父母的事情,只是那时候想起来,都是希望我将来挣钱了,让我爸妈过上好日子,然后等那俩人过来要认我的时候,我把钱狠狠的甩他们脸上,让他们滚。
可是我今天知道了,却发现不知道在脑子里演练了多少遍的场景,根本用不上。
维维今天说的那个鱼缸,我有印象。
和这个鱼缸同样无数次出现在我梦里的,是一个荒诞不经的故事。那里面有一个面容温和的中年人,我喊他爸爸,他会给我做饭,会教我识字,还经常小跑着过来把我举起来,高高的转两个圈儿,然后跟哄小女孩一样,从西服口袋里掏出一块大白兔奶糖给我。
我无法确定他是不是你说的那个人,不管是不是,都让人觉得讽刺。
你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我就知道你要说的是什么,然而当你说出周东传三个字的时候,我却依然难以抑制得身上发冷。当时我张嘴跟你要杯水喝,你迟愣了一下,我随后才发现水杯就在我的手上,而里面只剩半杯的水,也随着杯子的颤动隐隐有颠出来的迹象。
那一刻,生父两个字,变得前所未有的生动和真实,也同样前所未有的面目可憎。
我并不想认他,也不想恨他。可是心里依旧堵的难过。
然而等我平静下来之后,那些浓烈的情绪慢慢散去,我又开始庆幸起来。我庆幸能遇到现在的父母,也庆幸遇到你。
这也是我给你写这封信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