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顾今然“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

或许说是他自己强迫自己硬生生躺了三天。

因为那一棍子对他来说不重，他以前挨过比这还重的，都不会晕过去。

或许说挨刀子，只要不刺到要害，就算流着血他也能生龙活虎。

顾今然承认自己当时魔障了，就想晕上那么一回。

程宋在他床边守了三个晚上，这些他都知道。

他大半夜里偷偷睁开眼，看见穿着便装，没有戴军帽的程宋坐在书桌前看书。

程宋留着板寸，脖子到肩膀的线条很硬朗，夜里穿着背心，也不怕冷，在桌前一坐就是三四个钟。

他的身子十分结实，腰腹上的肌肉被衣服遮挡住了，看不清，倒是两条手臂十分强壮，线条很好看。

顾今然半张脸藏在被窝里，露出一双眼睛盯着程宋一直看。

一个毫无感觉的看书看到大天亮；一个毫无倦意的看人看到天放白。

三天后顾今然在被窝里小声支吾。

正坐在书桌前看文件的程宋耳朵很敏锐，他很快站起来，朝着这边走过来。

顾今然朝他睁着迷糊的双眼，小声叫道：

“爸爸…………”

程宋歪着头，思索了一会儿，突然笑了，有点邪性，不知道在打什么算盘，他应道：“乖儿子，你就这么喜欢我当你爸爸吗？”

顾今然心脏砰砰砰的跳，他当然无法得知程宋在想什么，却对他的这句“乖儿子”慌了神，他也不知道是真怯懦，还是假意的，点了点头。

即使再怎么慌乱，也要保持镇定，顾今然假意刚刚醒过来的样子，从被窝里爬起来。动作拖拉，表示睡太久了，动作迟钝了。

程宋倒挺直接，他伸出手去把孩子抱起来，放在床沿。

“饿了吗？”三天没吃饭，该饿了吧。

孩子点头，“饿。”

“爸爸带你去洗脸，奶奶煮了稀饭，我们下去吃。”

程宋拉着孩子下了楼。

两层高的小洋楼，装修很典雅的不像话。

整间屋子并没有用华丽的大金色或艳丽的大红色，木质地板，木制楼梯，连客厅摆着的桌椅全数都是木凳木桌。

黄花梨的太师椅，长桌，一幅古色古香的气息。

程宋把小孩牵到一楼浴室，递给他一块干毛巾。

“把脸洗了，手要洗干净，奶奶喜欢干净，要是让她看见你指甲缝里有脏东西，会被抽藤条。”

顾今然对着镜子把脸擦干净了，一边回头看着程宋，程宋就靠在浴室门口，一会儿沉默，一会儿突然露出一个笑脸，邪笑…………顾今然完全搞不清楚他在想什么。

顾今然不知道，他以为很温柔的这个男人，在军区大院里是有名的狂□斗者，每天想着的事情就是打架，打战！上枪！真枪实弹，谁死谁倒霉。

程陆韬跟夫人早早坐在饭桌前，就等着家里这个小小来客。儿子三天前带回个小孩，说要让他住家里，这点程陆韬夫妇没意见，要调查一个人的背景还是相当容易的，程宋说想要个弟弟，程陆韬明白程宋的意思，就是让他们两夫妻再收养个儿子呗。

程陆韬当时只回道：“你自己去当他爸，我没空陪你闹着玩。”

程宋把顾今然带到厨房，孩子一进门便看见一个一脸严肃，气势非常强大的男人，顾今然不敢跟他有眼神交流。

程宋的妈妈非常端庄秀丽，程宋跟她长得很像。

程宋走过去叫了“爸，妈————”

顺手拍拍小孩的头，用眼神提示他，该叫爷爷奶奶了。

顾今然咽了口水，他有些吓到，他是真的起了怯意。小声地叫：“爷爷……奶奶…………”

宋敏芝上下打量了顾今然几眼，笑道：“程宋，怎么你觉得这小孩瘦成这样能成吗？”程陆韬看也不看小孩，只是用平常的口吻说道：“又胡搞瞎搞。”

程宋叫顾今然坐好，吩咐他给爷爷奶奶夹菜。

宋敏芝看着小孩子的手抖啊抖，把菜都撒了一桌子，她笑着责骂道：“程宋，别玩了，看把小家伙吓得，吃饭吃饭————”她看着顾今然，接着说道：“一粒米也不许剩，剩多少粒米，我抽你多少下掌心。”把顾今然吓得够呛。

隔天顾今然从屋子里的勤务兵那里了解到，他被程宋带回来的那个晚上，程宋一个人又出去了一趟，回来之后一副神情愉悦的模样，还吹着口哨哼了一整晚的小曲儿。

后来经常跟程宋一起行动的警卫员说，那晚程宋换了便服，出去跟长毛男一帮人干了一架，以一敌九，打得十分畅快。因为程司令禁止他打架，这段时间他都快憋坏了。

顾今然听到这，突然开始疑虑，他从开始到现在，一直认为程宋应该是个温和的人，可是在程家，别人对程宋的评价却是与自己看到的截然相反的。

他到现在也没搞明白，为什么这个男人要平白无故就同意让他叫“爸爸”，二十多岁的未婚男，再怎么喜欢小孩也不至于在街上随便找个人回家养着。

顾今然在这一刻突然感觉自己把自己推入了老虎窝，万分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