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富贵对张儒挤出一丝笑:“回老大,我来了。”
然后,他目不斜视的走到桌边坐下,挨着张儒坐着,不跟牟斌打招呼,也不理会王周。
“老张,你最近怎么样?”喝了几杯酒之后张儒问道。
张富贵笑道:“老大,我们这些人都挺好的,以前您给家里的银子,都让家里做了点小生意。大家伙都挺高兴的,本来兄弟们都想过来,但是一个个缺胳膊少腿的,怕老大你不高兴,所以就选了我做代表。”
张儒手指摩挲着酒杯,脸上笑容依旧:“没事,这里就是兄弟们的家,有空没空常回来玩玩,虽然我张文轩落魄了,但一杯薄酒还是能够请得起的。”
王周红着脸道:“老大,你这不是寒碜我们嘛!大家也不是不愿意回来,只是一回来怕你触景伤情而已。”
张儒眼睛一瞪:“触景伤情个锤子,我张文轩何许人也,这点打击还受不了?你们就是不愿意回来见我耷拉着个脸,就是不愿意回来跟我聊聊天。”
酒喝了不少了,他也有了几分醉意,不然平时他是绝对说不出这样的话来的。
牟斌拉了他一把:“老大,兄弟们真没这个意思。”
张儒红着眼睛梗着脖子,一把将牟斌的手划拉开:“老牟你别拉拉扯扯的。
我知道,你们今天能够回来,那是对张某人的情分,你牟斌对王周一忍再忍那也是给我张文轩面子。
我也知道,你牟斌现在的地位不比以前了,我张文轩什么都不是,甚至根本没资格跟你这个比一般从二品大员要威风三分的锦衣卫都指挥使大人一起喝酒。
你来了,我高兴,我打心眼里的高兴。
不是觉得张文轩有你这个个兄弟就很了不起,也不是觉得自己就算落魄了依然有人上门而窃喜。
就两个字,情分。
王周,你小子跟我的时间不短了,人老牟做事不容易,做人更不容易,在一帮文官和武将的夹缝里面求生。除了一个有东厂掣肘的锦衣卫之外,他什么都没有。
每次一看到他你就跟吃了火药的猴子一样,你要是再这样,老牟能忍你,我张文轩忍不了。
你的前途比我我要远大,你将来要做的事比我要多。
你要是这么喜欢吃火药,我就是拉下老脸也得求保国公在神机营匠作监给你留个位置,喜欢吃火药上那火药堆里吃火药去。
富贵,老大最对不起的,除了死去的那些兄弟之外,就是你们了。
兄弟们不是来不了,不是不愿意来,只是怕我看了伤心。
是啊!
你们都是跟着我张文轩南征北战的老兄弟,临了临了,却落得缺胳膊少腿的的境地,偏生我张文轩无能,竟然连一个好的归宿都没法给你们。
我我有愧啊!”
说着说着,他竟然直挺挺的跪下了。
是的,曾经在昏聩的成化帝朱见深面前尚且能够找到几个蹩脚理由不下跪的张儒,就这么在昔日的手下面前跪下了。
独臂的张富贵神色慌张的去搀扶张儒,王周在旁叹了口气:“富贵,让老大跪着吧!这些年,老大活得很累,没人能够理解他的累。
我们有什么事,都以为老大只是运筹帷幄,可是谁知道老大在我们有事的时候忙得焦头烂额的。
以前我也不太理解老范为什么总是说老大劳累,后来老范为了自己的幸福去了福州,我明白了。
他不是为自己在累,他是为大明的江山社稷在累,是为了他在乎的心腹手下在累,是为了他自己心中那个梦想在累。
老牟有自己的选择,我知道;你们这些人选择离开,我理解;可我就是不理解,为什么马璁、谢仑、我、范统包括那一百五六十个兄弟都劝老大离开京城,老大就是不肯。
那高坐明堂之上的人,可能已经不是那个能够为自己的兄弟着想的太子爷了。
老大不走,我王周陪着。、
那些只知道动嘴皮子的文官要攻讦,我王周陪老大一起受着。将来就算有一天那些人找个由头要老大死,我王周了不起来一场血溅五步的刺杀而已。”
越说越激动的王周泪水滂沱,话音一落,已是泣不成声。
张儒忽然站起来,抬手直接一巴掌打在王周的脸上:“闭嘴!”
有些话能说,有些话不能说,王周不是官场上的人,他没有看透,但是他既然叫张儒一声老大,张儒就觉得自己有必要告诉他。
牟斌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