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不出意外的成了阶下囚,而朕,那时候也是岌岌可危。太子之位虽在朕身上,可朕却知道,那个皇位,已经快要不属于朕了。
夺门之变,父皇将一切都抢了回来,那是他的江山,那是他的天下,应该是他的。
在这期间,朕的身边有九个人,这九个人都是东宫护卫,但是他们的心,却是在朕这边的。
多少次那个心狠手辣的皇叔想要用卑劣手段置朕于死地,都是他们挺身而出舍命相救。朕将他们称为——天门九卫。
可惜,有些人死了,不能陪着朕看这盛世江山了。
九个人,朕登基的时候还活着的,有五个。
这么些年过去,又死了两个,还剩下三个老家伙,却因为贞儿的事,死活都不肯见朕。朕知道朕炼丹求长生非明智之举,朕也知道,朕不是一个明君。
可是没想到,朕都要死了,他们还是不肯原谅朕。
天门九卫,九卫一体,荣辱与共。主忧臣辱,主辱臣死,朕当了二十三年皇帝,见过太多太多貌忠实奸的臣子,唯有他们九个,真正做到了这一点。
天门九卫,是朕的守护者,没有他们,朕活不到现在,甚至不可能当上这个九五之尊。将来,他们会成为佑樘的守护者,子子孙孙,万世传承。”
从未听说过的秘辛从皇帝口中说出来,梁芳听完之后已经是满头大汗了。身为一个太监,他非常清楚,有时候知道得太多,对自己没有任何好处。
梁芳的神情落在朱见深眼中,这位已经油尽灯枯的大明皇帝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笑:“瞧把你吓得那样。你放心,朕跟你说这些,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让你将来做天门九卫的引路人而已。朕若真对你动了杀心,光是内库的事,朕就已经砍掉你的脑袋了。”
不得不说,朱见深真的是一个念旧的人,他可以因为梁芳多年伺候而不过问梁芳贪污的事,也可以放纵固伦长公主胡作非为。
在这位幼年受过无数折磨的皇帝心中,情分,比什么都重要。
“老奴多谢陛下开恩。”梁芳感激涕零,这份感激,是由心而发的。
朱见深淡淡道:“朕说过,将来会有人找你们算账,好在这两年你还算聪明,没把那孩子得罪狠了。”
梁芳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老奴一天是陛下的忠仆,一辈子都是陛下的忠仆。老奴不敢妄想将来荣宠不衰,只盼能有一个安乐晚年。”
话音刚落,朱见深的脸上还没来得及露出笑容,便剧烈咳嗽起来。
梁芳一个箭步到朱见深身边,伸手轻轻拍打朱见深干瘦的脊背,而后恭敬的将丝帕递上。
朱见深接过丝帕,捂着嘴好一阵咳嗽,整个东暖阁都能听到皇帝的咳嗽声,半晌,这咳嗽声才渐渐变得微弱。
待朱见深将手帕从嘴边拿开的时候,那手帕上已经多了一团黑色的血块。
梁芳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丝帕,好半天没回过神来,朱见深也看到了血块,本就蜡黄的脸色瞬间变白:“记住,今日你什么都没看到。”
“陛下,宣太医吧!”梁芳心急如焚道。
朱见深摇了摇头:“太医的药,太苦了,他们又没法让朕活下去,顶多是延长些时日。与其多吃那么多苦受那么多罪,还不如早些离去得好。朕做了一辈子昏君,如今已经到了大行至时,何必再让那些太医陪葬。”
梁芳绝望的点点头,一边轻抚朱见深的脊背,一边递上茶水让他漱口。
生死,最看不透的东西,每个人都要经历。看到朱见深痛苦的模样,梁芳心如刀绞。某一刻,他恨不得自己能够替皇上去痛。
之所以会产生这样的感觉,并不是说梁芳心地善良得接近圣人。梁芳也是人,是人就有感情,几十年的相处,尽管他是奴才,对皇帝,依然有人类应该有的感情存在。
东暖阁内发生的事,张儒并不知晓,姜伟和吴光离开京城的时候,他正在北镇抚司衙门里对着堆积如山的情报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