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一个带河北口音的年轻汉子嗤笑道:“这酒可是个好东西呀,要不是你这大官来了,咱们一年都喝不了一回。”
军中忌酒,张儒巡查九边,特地让人买了几百坛美酒劳军。
在京城那些达官贵人眼里,这种入口烧喉咙,喝完之后头痛的烈酒真算不得什么好久。但是对于边军将士们来说,这酒,已经是难得的美味了。
张儒咬了一口麂子肉,口中含混不清:“什么大官不大官的,都是边军的兄弟,你们要再这么恭维我,这酒可就没法喝了。”
“中。”河南口音的中年人憨笑道:“咱说话可不会文绉绉的,有什么说什么,你可不能生气哈。你叫啥名字啊!看你年纪轻轻的就骑着高头大马,家里权势不低吧!”
不是只有女人才会八卦的,边关上没有打仗的时候除了训练其他时间枯燥无味,这些无时不刻挂着一身臭汗的汉子,也是极为八卦的存在。
张儒笑道:“你们叫我虎子就行,家里老爷子有点本事,咱就打着他老人家的幌子四处闲逛。这不,被老爷子丢到蓟镇来学习,一开始我还不乐意,来了之后才觉得,还是边关好,跟一群血性爷们相处,比面对那些老娘们一样的腐儒要有意思得多。”
年轻的河北人微微皱了皱眉:“话可不能这么说,那些大人们都是饱读诗书的存在,他们比我们要厉害,懂道理得多。”
憨厚的河南人一只手搭在年轻汉子手上:“是啊是啊!不是所有读书人都是腐儒嘞,那些真正的读书人,可是为咱们老百姓着想的。”
那笑容是发自内心的笑容,淳朴、干净,没有任何功利心在其中。
已经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的张儒主动将话题转移:“按照老哥这么说,你们的日子应该过得不错才是啊!”
憨厚的中年人笑了笑,十分骄傲地道:“那可不,咱们都是九边各大边镇选拔出来的,蓟镇八万多兄弟,只要是主兵,就在战场上见过血。当今天子能把咱们放在皇城根下,那就是信任咱们。不说别的,蓟镇的军饷每年比大同和辽东都要多几十万两,可人数却比不上大同和辽东,就是因为有我们这些老卒在。”
张儒心中一跳,顺着中年人的话头道:“哦,莫非你们的军饷比他们要高很多?”
中年人一点都不觉得他是在套话,而且他认为这没什么说不得的,于是侃侃而谈:“也不是说咱们的军饷比九边其他兄弟高,只是俺们都是百战余生的老卒,能够活下来就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论战斗力,蓟镇老卒三千,能够顶五千大同悍卒。论军功,咱们这些老卒身上的军功加起来,只怕能够比得上咱大明开国的徐老公爷了。
那几十万两军饷也不全是用来发军饷的,大部分还是要投入到城池的修缮和关隘的防御设施增设上去。
就这样,咱们这些大头兵,愣是比其他镇的兄弟多一两银子一个月。”
“哦,军中就没有贪墨军饷的情况?”张儒有意无意的问。
中年人还没来得及说话,那年轻人已经抢先说了:“我说这位大人不会是朝廷派来查是不是有人贪墨军饷的吧?总兵大人家无余财,这是蓟镇八万多兄弟都知道的事,朝廷那边的大人们莫非不知道?”
这话,已经充满了敌意。
张儒认真道:“第一,我真不是上面派来查军饷的,只是以后很有可能会在边军待下去,我不得不问清楚情况。第二,李总兵的为人我十分佩服,我不会无中生有的闹什么幺蛾子。”
年轻人不满道:“这样最好。”
中年人嘿嘿笑道:“这位大人别生气,这小子就是性子直了些,倒没太多大毛病。要说这军饷有人敢贪墨,我老何倒是相信的,但是要说蓟镇谁敢贪墨将士们用命换来的银子,打死老何也不相信。
大人年轻,怕是不知道当年李总兵的胞弟贪墨军饷一事,要是知道这事,大人就不会有此一问了。”
张儒挑眉道:“愿闻其详。”
中年人压低声音道:“咱们总兵大人的胞弟,那可是跟总兵大人一样有从龙之功的功臣。两兄弟一个是总兵一个是副总兵,堪称李家二虎。
当年朵颜三卫作乱,建虏趁机对辽东镇发动攻击。那时候还不是缑大人当辽东总兵,辽东也没有现在那么多人。
辽东告急,兵部急调蓟镇三万多人驰援辽东,一战之下血流成河,建虏被彻底打趴下,朵颜三卫也不敢再蹦跶。可咱蓟镇的三万儿郎,也死了将近两万,两万人能够找回尸首的不过一万三千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