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魔杖头爆炸了。哈利惊恐地注视着,只见一条长长的黑蛇突然从里面蹿出,重重地落在他们两个中间的地板上,然后昂起蛇头,准备进攻。人群尖叫着,迅速向后闪退,让出空地。
“不要动,波特。”斯内普懒洋洋地说,显然,他看到哈利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和发怒的蛇大眼瞪小眼,感到心里很受用,“我来把他弄走……”
“让我来!”洛哈特喊道。他举起魔杖,威胁地向蛇挥舞着。突然,嘭的一声巨响,蛇不仅没有消失,反而蹿起一丈多高,又重重地落回到地板上。它狂怒不已,咝咝地吐着信子径直朝贾斯廷·芬列里游去,接着,它昂起脑袋,露出毒牙,摆出进攻的架势。
哈利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做,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会决定这样做。他只知道他的双腿自动朝前挪动,就像踩着小脚轮似的,然后傻乎乎地冲蛇喊道:“放开他!”奇迹发生了——简直不可思议——那条蛇瘫倒在地板上,柔顺得像一堆又粗又黑的浇水软管,眼睛盯在哈利身上。哈利觉得自己的恐惧一点儿一点儿地消失了。他知道蛇不会再袭击任何人了,至于是怎么知道的,他说不上来。
他抬头看着贾斯廷,咧开嘴笑了。他以为会看到贾斯廷脸上露出放松、困惑或感激的表情——而决不可能是愤怒和惊恐。
“你以为你在玩什么把戏?”他喊道,不等哈利来得及说话,贾斯廷就转身冲出了礼堂。
斯内普走上前去,挥了挥他的魔杖,蛇化成一缕黑烟消失了。斯内普也用一种令他感到意外的目光看着他:那是一种又狡猾、又老谋深算的目光,哈利很不喜欢。他还隐隐约约地意识到四周的人都在不祥地窃窃私语。就在这时,他觉得有人拽了拽他的长袍后襟。
“走吧,”罗恩在他耳边说,“快走——走吧……”
罗恩领着他走出礼堂,赫敏脚步匆匆地走在他们身边。当他们出门时,人们纷纷向两边退让,好像生怕沾惹上什么似的。哈利完全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罗恩和赫敏也不作任何解释,只是一路拽着他,一直来到空无一人的格兰芬多公共休息室。然后,罗恩把哈利推到一把扶手椅上,说道:“你是个蛇佬腔。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我是个什么?”哈利问。
“蛇佬腔!”罗恩说,“你会跟蛇说话!”
“我知道了,”哈利说,“我的意思是,这是我第二次这么做了。有一次在动物园里,我无意中把一条大蟒放了出来,大蟒向我表哥达力扑去——这事情说来话长,当时那条大蟒告诉我,它从没有去过巴西,我就不知不觉把它放了出来,我不是有意的。那时候我还不知道自己是个巫师……”
“一条大蟒告诉你,它从没有去过巴西?”罗恩用微弱的声音问道。
“怎么啦?”哈利说,“我敢打赌,这里的许多人都能做到这一点。”
“哦,他们可做不到,”罗恩说,“这不是一种稀松平常的本领。哈利,这很糟糕。”
“什么很糟糕?”哈利问,开始觉得心头生起怒火,“所有的人都出了什么毛病?听着,如果不是我叫那条蛇不要袭击贾斯廷——”
“哦,这就是你对他说的话?”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当时也在场……你听见我说话的。”
“我听见你用蛇佬腔说话,”罗恩说,“就是蛇的语言。你说什么都有可能。怪不得贾斯廷惊恐万状呢,听你说话的声音,就好像你在怂恿那条蛇似的。那是令人毛骨悚然的,你知道吗?”
哈利目瞪口呆地望着他。
“我说的是另一种语言?可是——我没有意识到——我怎么可能说另一种语言,自己却不知道呢?”罗恩摇了摇头。他和赫敏都显得心情沉重,就好像有人死了似的。哈利不明白有什么事情这么可怕。
“你愿不愿告诉我,阻止一条丑陋的大蛇把贾斯廷的脑袋咬掉,这有什么不对呢?”他说,“只要贾斯廷没有加入无头猎手队,我是怎么做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关系重大,”赫敏终于压低声音说话了,“因为能跟蛇说话是萨拉查·斯莱特林的著名本领。所以,斯莱特林学派的象征才是一条蛇啊。”
哈利张大了嘴巴。
“正是这样,”罗恩说,“现在,全校的人都会认为你是他的曾曾曾曾孙什么的……”
“但我不是啊。”哈利说。他产生了一种他无法解释得清的恐慌。
“你会发现这一点很难证明,”赫敏说,“他生活在大约一千多年以前;就我们了解的所有情况看,你很可能是他的传人。”
那天夜里,哈利一连好几个小时睡不着觉。他透过床四周帷布的缝隙,注视着片片雪花飘过城堡的窗户,感到心头一片茫然。
他可能是萨拉查·斯莱特林的后裔吗?毕竟,他对父亲的家庭一无所知。德思礼夫妇总是禁止他询问有关他那些懂魔法的家人的情况。
哈利悄悄地试着用蛇佬腔说话,但怎么也说不出来。似乎只有与一条蛇面对面的时候,他才能做到这点。
“可是我属于格兰芬多啊,”哈利心想,“如果我有斯莱特林的血统,那顶分院帽就不会把我放在这儿了……”
“哈哈,”他脑海里一个难听的小声音说,“可是分院帽本来是想把你放在斯莱特林的,你难道不记得了?”
哈利翻了个身。第二天他会在草药课上见到贾斯廷,到时候他要向贾斯廷说明他是在把蛇喝退,而不是怂恿它进攻,其实(他用拳头敲打着枕头,愤愤地想),这连傻瓜也应该看得出来啊。
然而,第二天早晨,从夜里就开始下的雪变成了猛烈的暴风雪。这样,本学期的最后一节草药课便被取消了。斯普劳特教授要给曼德拉草穿袜子、戴围巾,这是一项需要慎重对待的工作,她不放心交给别人去办。现在,让曼德拉草快快长大,救活洛丽丝夫人和科林·克里维的性命,是至关重要的。
哈利坐在格兰芬多公共休息室的炉火旁,心中十分烦恼,而罗恩和赫敏趁着不上课的工夫,在玩一种巫师棋。
“看在老天的分儿上,哈利。”赫敏看到罗恩的一个主教把她的骑士从马上摔下来,拖出了棋盘,便有些气急败坏,“如果你把这事看得这样重要,就去找找贾斯廷。”
于是,哈利站起身,从肖像洞口爬了出去,心想,贾斯廷会在哪儿呢?
厚密的、灰暗的雪花在天空飘舞,封住了每扇窗户,城堡比平常白天要昏暗许多。哈利浑身颤抖着走过正在上课的教室,断断续续地听到了一些里面的情况。麦格教授正朝一个人大喊大叫,听声音,那人把他的朋友变成了一只獾。哈利克制住想去看一眼的冲动,继续往前走。他想,贾斯廷也许利用这一会儿不上课的时间在补习功课呢,于是决定先到图书馆找找看。
图书馆后排真的坐着一群赫奇帕奇的学生,他们本来也应该上草药课的,但是,看样子他们并不是在温习功课。哈利站在一长溜一长溜高高的书架之间,可以看到他们的脑袋凑在一起,似乎正在交谈着一个有趣的话题。他看不出贾斯廷是不是在他们中间。他正要朝他们走去,突然,他们说的几句话飘进了他的耳朵。他停住脚步,躲在隐形书区里,侧耳倾听。
“所以,不管怎么说,”一个人高马大的男孩说,“我叫贾斯廷躲在我们的宿舍里。我的意思是,如果波特认准了要把他干掉,他最好暂时隐蔽起来。当然啦,贾斯廷自从不小心对波特说漏了嘴,说他是个天生的麻瓜之后,就一直预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贾斯廷居然还对波特说他曾经上过伊顿公学。对于斯莱特林的后裔,这种话可是不能随便乱说的,是吧?”
“这么说,厄尼,你能肯定就是波特?”一个梳着金色马尾辫的姑娘急切地问。
“汉娜,”大个子男孩严肃地说,“他是蛇佬腔。大家都知道,这是黑巫师的标志。你难道听说过哪个正派巫师能跟蛇说话吗?他们管斯莱特林本人就叫蛇语通。”
听了这话,大家七嘴八舌地小声议论开了。厄尼接着往下说:“还记得墙上写的话吗?与继承人为敌者,警惕。波特与费尔奇吵了一架,很快我们就得知,费尔奇的猫遇难了。那个一年级新生克里维,在魁地奇比赛中惹恼了波特,趁他躺在烂泥里的时候给他照相。我们接着便了解到,克里维也遇难了。”
“不过,他看上去总是那么友好。”汉娜犹豫不决地说,“还有,对了,当年是他使神秘人消失的。他不可能那么坏,对吧?”
厄尼神秘地压低声音,赫奇帕奇们凑得更紧了,哈利侧着身子挪近了一些,以便能听清厄尼的话。
“谁也不知道,当年他遭到神秘人袭击时,是怎么死里逃生的。我的意思是,那件事发生的时候,他还是个婴儿。他应该被炸成碎片才是啊。只有真正法力无穷的黑巫师才能逃脱那样的咒语。”他的声音更低了,简直跟耳语差不多,他说:“大概正是因为这一点,神秘人才想把他弄死,他不希望又出现一个‘魔头’跟他较量。我不知道波特还有什么别的法力瞒着大家。”
哈利听不下去了。他清了清嗓子,从书架后面走了出来。他如果不是感到这么气愤,就会发现眼前的景象十分滑稽:一看见他,每个赫奇帕奇都吓得呆若木鸡,厄尼的脸上顿时血色全无。
“你们好,”哈利说,“我在找贾斯廷·芬列里。”
赫奇帕奇学生最担心的事情显然得到了证实。他们都惊恐地看着厄尼。
“你找他做什么?”厄尼用颤抖的声音问道。
“我想告诉他,在决斗俱乐部里,那条蛇究竟是怎么回事。”哈利说。
厄尼咬了咬惨白的嘴唇,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当时我们都在场。我们看见了是怎么回事。”
“那么你们有没有注意到,我对蛇说话之后,他就退回去了?”哈利说。
“我只看见,”厄尼固执地说,尽管他全身不停地发抖,“你用蛇佬腔说话,催着蛇向贾斯廷进攻。”
“我没有催蛇向他进攻!”哈利气得声音发抖,“蛇连碰都没有碰到他!”
“就差一点点儿。”厄尼说。“假如你想打我的主意,”他急匆匆地补充说,“我不妨告诉你,你可以追溯到我们家九代的巫师,我的血统和任何人一样纯正,所以——”
“我才不关心你有什么样的血统呢!”哈利狂怒地说,“我为什么要去袭击麻瓜?”
“我听说你恨那些和你住在一起的麻瓜。”厄尼迅速说道。
“和德思礼一家住在一起,不恨他们是不可能的。”哈利说,“我倒希望你去试试看。”他猛地转身,怒气冲冲地走出图书馆,平斯女士正在擦一本大咒语书的镀金封面,抬头不满地瞪视着他。哈利跌跌撞撞地冲进走廊,根本没注意往哪里走,他实在是气糊涂了。结果,他一头撞上了一件东西,那东西又高大又壮实,把他顶得向后跌倒在地。
“哦,你好,海格。”哈利说着,抬起头来。
海格的脸被一顶沾满雪花的巴拉克拉瓦盔式羊毛帽遮得严严实实,但除了他,不可能是别人,因为那穿着鼹鼠皮大衣的身躯,几乎把走廊完全填满了。他的一只戴着手套的大手里拎着一只死公鸡。
“好吗,哈利?”他一边说,一边把巴拉克拉瓦盔帽往上拉了拉,以便说话,“你怎么没有上课?”
“取消了。”哈利说着,从地上爬起来,“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海格举起那只软绵绵的公鸡。
“是这学期被弄死的第二只了,”他解释说,“要么是狐狸,要么是一个吸血怪,我需要校长允许我在鸡棚周围施个咒语。”
他用沾着雪花的浓眉下的眼睛更仔细地看了看哈利。
“你真的没事吗?你看上去很生气,很不开心。”
哈利没有勇气把厄尼和其他赫奇帕奇的学生刚才议论他的话再说一遍。
“没什么。”他说,“我得走了,海格,下一节是变形课,我得去拿我的书。”
他走开了,脑海里还想着厄尼议论他的话:
“贾斯廷自从不小心对波特说漏了嘴,说他是个天生的麻瓜之后,就一直预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哈利重重地踏上楼梯,转向另一道走廊。这里光线特别昏暗,一块窗户玻璃松动了,一股凛冽的狂风吹进来,把火把扑灭了。他走到一半,突然被躺在地板上的什么东西绊倒了。
他转过脸,眯起眼睛,看看是什么绊倒了他。顿时,他仿佛觉得他的胃液化成了水。
贾斯廷·芬列里躺在地板上,浑身冰冷、僵硬,一种惊恐万状的神情凝固在他脸上,他的眼睛呆滞地盯着天花板。这还不算完,他旁边还有一个人形,哈利从没见过这样离奇怪异的景象。
那是差点没头的尼克,他不再是乳白色和透明的,而是变得浑身乌黑,烟雾缭绕,一动不动地平躺着悬浮在离地面六英寸的地方。他的脑袋掉了一半,脸上带着与贾斯廷一模一样的惊恐表情。
哈利赶紧站起来,呼吸急促,心脏狂跳,像有一面小鼓在胸腔里敲击。他迷乱地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四下张望,只见一行蜘蛛正急匆匆地拼命逃去。他听不见别的声音,只有走廊另一侧的教室里隐约传来老师的说话声。
他可以逃走,没有人知道自己曾经来过这里。但他不可能让他们躺在这儿,自己一走了之……他必须找人帮忙。会有人相信他与这件事无关吗?
他站在那里,惊慌失措。就在这时,他旁边的一扇门砰地被撞开了,专爱搞恶作剧的皮皮鬼一头冲了出来。
“啊,原来是傻宝宝波特!”皮皮鬼咯咯地笑着,连蹦带跳地从哈利身边走过,把哈利的眼镜撞歪了,“波特在做什么?波特为什么鬼鬼祟祟——”
皮皮鬼一个空心跟斗翻了一半,突然停住不动了。他头朝下看到了贾斯廷和差点没头的尼克。他赶紧麻利地站直身子,深深吸了一口气,没等哈利来得及拦住他,他就直着嗓子尖叫起来:“动手啦!动手啦!又动手啦!是人是鬼都不能幸免啊!快逃命吧!动—手啦!”
哐啷——哐啷——哐啷——:走廊里的门一扇接一扇地被推开了,人们蜂拥而出。在那难熬的几分钟里,场面极其混乱,贾斯廷有被人挤扁的危险,不停地有人站到了差点没头的尼克的身体当中。哈利发现自己被挤到了墙边。这时,老师们大声喊叫着,维持秩序。麦格教授一路跑来,后面跟着她班上的学生,其中一个的头发还是黑一道白一道的。麦格教授用魔杖敲出一声巨响,大家顿时安静下来,她命令每个人都回到自己的教室。人们刚刚散得差不多了,赫奇帕奇的厄尼就气喘吁吁地赶到了现场。
“当场抓住了!”厄尼脸色煞白,戏剧性地用手指着哈利,大声喊道。
“够了,麦克米兰!”麦格教授严厉地说。
皮皮鬼在头顶上飘来飘去,俯视着整个场面,这时候咧开嘴巴,露出一脸坏笑;皮皮鬼一向唯恐天下不乱。当老师们弯腰查看贾斯廷和差点没头的尼克时,皮皮鬼突然唱了起来:
哦,波特,你这个讨厌鬼,看你做的好事,
你把学生弄死了,自己觉得怪有趣——
“别闹了,皮皮鬼!”麦格教授吼道,皮皮鬼冲哈利吐着舌头,急忙后退着逃走了。
贾斯廷被弗立维教授和天文学系的辛尼斯塔教授抬到医院去了,但是,似乎谁也不知道该拿差点没头的尼克怎么办。最后,麦格教授凭空变出一把大扇子递给了厄尼,吩咐他把差点没头的尼克扇上楼梯。厄尼照办了,扇着尼克朝前走,像一艘没有声音的黑色气垫船。走廊里只剩下了哈利和麦格两人。
“跟我来,波特。”她说。
“教授,”哈利赶紧说,“我发誓我没有——”
“这事儿我可管不了,波特。”麦格教授简短地回答。
他们默默地拐了个弯,麦格教授在一个奇丑无比的巨大石头怪兽面前停住了脚步。
“柠檬雪糕!”她说。这显然是一句口令,只见怪兽突然活了起来,跳到一旁,它身后的墙壁裂成了两半。哈利尽管为即将到来的命运忧心忡忡,却也忍不住暗暗称奇。墙后面是一道旋转楼梯,正在缓缓地向上移动,就像自动扶梯一样。哈利和麦格教授一踏上去,就听见后面轰隆一声,墙又合上了。他们旋转着越升越高,越升越高,最后,感到有些头晕的哈利看见前面有一道闪闪发亮的橡木门,上面有一个狮身鹰首兽形状的黄铜门环。
哈利知道他被带到了哪里。这一定是邓布利多住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