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千钧看了他几秒,“呵,好。”他把手里的枪别回腰间,“那你敢不敢跟我赌一把?”
邵玉城沉眉望着他,“赌什么?”
“命。”他吐出一个字,全场皆惊。
只见顾千钧缓缓从腰间掏出了另一把手枪,一把左轮枪。
所有人都隐约明白了这赌局的含义。
顾千钧道:“你死了或者我死了,我都会放走她。”
邵玉城还没说话,陆君昊先开口了:“既然如此,何必赌这一局?你直接放人不就行了?”
顾千钧看也不看他,眼眸越过他的肩头,直盯着邵玉城深沉难辨的面色,“别人不懂,你应该明白。”
此时此刻,邵玉城脸上再无半点平日里嬉皮笑脸、漫不经心的神态,他很庄重,很认真地慢慢抬起眼睑,与顾千钧遥遥相望。
两人视线相撞的那一点,顷刻间爆发了足以荡涤一切的火光。
陆君昊有种不祥的预感,皱眉对邵玉城道:“你别冲动。”
可是男人却仿佛根本没听到他的话,只看着顾千钧,每个字都咬得清晰锋利,“我明白,因为我和你是天生的对手,不死不休。”
他从小家庭和睦幸福,有父母宠爱,有姐姐照顾,想要什么便能不费吹灰之力得到。
但那太简单了。
顾千秋和那些东西都不同。
她是一颗旷世明珠,她是千秋岁月中唯一的一笔绝色。
她,值得这个世间最隆重的礼遇,最盛大的仪式。
她不该是任何人轻而易举就配得到的,包括他在内。
邵玉城记得,他这辈子过得懒散轻率,很少有胜负欲。
第一次还是小时候在顾家,他以为激起他胜负欲的是当时台上无所不知的小顾千钧,可现在仔细想想,还不是为了当时他身后那道热切又好奇的目光。那是来自小顾千秋的目光,她在看他,从小就在看他,从第一次见面时就在看着他,看着他如何变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如何与顾千钧一较高下。
他很少心去和人争取什么,但是他不愿意在她的目光里,输给任何一个人。
思及至此,他看向了一直被捂着嘴发不出声音的顾千秋。
她像是被一道雷劈得呆在了原地,怔怔看着二人,脸上瞧不出什么出了震惊之外的神色。
邵玉城轻声道:“对不起,千秋,你的意中人,本该是个盖世英雄,而我浪荡了这么多年,辜负你一片深情厚谊。”
他的声音很小,连陆君昊都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可是千秋却陡然瞳孔一缩。
她隔着老远,看清了他的口型,最后一句是:
宝贝,请让我为你一战。
心脏不受控制地被一股灼热的绝望占据——明明被他一句话烧得灼热,却又在同时,感受到了某种剧烈到将她灭顶的绝望。那种感觉冰火交融,极其煎熬。
她又是喜又是悲,疯狂到猛烈地摇头,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顾千钧不知邵玉城说了什么,他只看到余光千秋泪如雨下的一张脸。
他眼神一黯,“你这就开始心疼他了吗?千秋,我也可能会死。”
顾千秋猛地转过头看他,眼里的乞求越发深刻,他知道她是在求他不要这样做。
顾千钧闭了下眼,走上前,摸了摸她的头发,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
千秋听完就愣住了。
邵玉城远远看到顾千钧从腰间掏出一颗子弹装进弹匣里,然后用力一拨轮盘,随意转动起来。
顾千钧走上前,邵玉城也迈开步子要过去,陆君昊反应过来,一步跨到他身前拦住他,“不能去,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和你大哥交代?”
“我需要你对谁交代?”邵玉城睨向他,这一眼看似风波不起,却教一个常年在枪林弹雨里过活的军人都僵硬了脊背,“君昊,我是个成年人,我是个男人,我能对自己的决定负责,你不需要向任何人交代。”
“老子知道你他妈想救你女人!但不一定非要用这种方式!等你大哥来了——”
“我知道我大哥通天彻地,无所不能。”邵玉城俊透的五官淡若山水画,不见浓墨重彩,却有清气满乾坤,“但是这一次,我想自己为千秋做点什么。等你有自己心爱的人的时候,你就明白了。”
他不仅是为了救她。
更重要的是,他想让她知道,这二十年的情根深种,他并不比她少一分一毫。
陆君昊再说不出一句话,邵玉城不再看他,径直走向空旷的场地中央。
顾千钧道:“子弹是我装的,轮盘是我摇的,为了公平起见,你来决定谁先开枪。”
邵玉城接过枪,掂量了两下,“你先来吧。”
顾千钧没马上开枪,精通数学的他并不觉得邵玉城这个做法是怕死,恰恰相反,“先开枪的人有优势,你不会不知道。”
先开枪的人,活下去的几率是六分之五。
若有第二轮,那么第二个开枪的人活下去的几率,就只剩五分之四了。
邵玉城不以为意道:“所以我把优势给你。”
顾千钧眼风一厉,冷笑,“想让我投机取巧,在千秋面前丢脸?”
“我没这么想。”邵玉城皮笑肉不笑,“你就当是我胆小,不敢开枪,请顾少给我打个样。”
顾千钧眯眼审视他半晌,举起枪,对准太阳穴。
一枪下去,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