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怔然望着床边的男人,他一只脚踩着一双刚换上的棉拖鞋,另一只脚甚至连鞋子都没来得及穿,就那样急匆匆地大步踏过床前的一片碎玻璃渣,他却连眉头都未曾皱一下。
只是那本该清隽英俊的眉目,此时看上去别样的摧灼和沉痛。
段子矜许是闹累了,伏在他怀里,泪水像开了闸,不停地往外流。
男人大惊,鹰隼般明锐的黑眸扫过来时,眼角那狭长的弧度堪称冷漠锋利,还哪里有刚才半分的深情?
“到底怎么回事!”
他的嗓音不大,甚至连语气都听不出,医生却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寒颤,心都缩在一起,低下头去不敢与他对视,“先、先生,这……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因为病人伤口裂开了……”
男人又怒又心疼,不能对床上的女人发火,便将满腔的愤怒都撒在了医生身上,“她的伤口裂开来,你是干什么吃的?”
“江临……”怀里的女人叫他的名字,每个字断一下,哭得好像喘不上气来。
江临心中遽痛,搂着她,不停地吻着她的额角,擦着她的眼泪,口气稍显僵硬,却是生生压下了所有的怒火,还带了些小心翼翼,“我在,我在。”
段子矜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只觉得像是被周遭蔓延的绝望所淹没,想嘶吼却没有力气,“江临……我疼,我好疼……”
江临好像被人用锤子砸了一下胸膛,骨头都要痛碎了。他咬牙安慰她:“悠悠,忍忍。”
江临蓦地转头看向医生,猩红的眸子里冷得像结了一层霜,口吻更是怒得骇人,“你还愣着干什么!”
医生硬着头皮上前一步,重新扯了一段纱布、拿着半瓶碘酒和药水到了段子矜身旁。
谁知床上的女人看也没看她一眼,只哑声道:“让她出去,我不想看见她。”
医生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直到男人劈手夺过医生手里的药瓶和纱布,厉声道:“出去!”
医生这才唯唯诺诺地出去了。
岛上没有麻药,江临只好边给她处理伤口边和她说话、分散她的注意力。
可是段子矜也不知道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想些什么,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他的话,偶尔才转头来深深地盯着他的脸,那眼神让江临的心无端下沉。
他岛上其他的医生问过,他们都说病人受了这么大的创伤,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短时间内出现精神恍惚的状态也是正常的。
江临心痛不已,只好时时刻刻守在她身边,寸步不敢离开。
*
三天后,段子矜的气色好了不少,江临不愿让她每天都窝在房间里,时常便会抱她出来走走。
这天下午,阳光正好的时候,他又将女人抱到了院子里,外面是一望无际的冰川和海水,在熠熠金光中显得格外耀眼迷人。
段子矜望着那片刺眼的光芒看了很久,说了这三天来的第一句话:“江临,我想吃海鲜。”
男人握着她的手,低头吻了下她的唇,语气里淡淡的欣喜几乎掩藏不住,“好,我马上让他们给你做。”
段子矜又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一个穿着布衣,编着发辫的女孩端着小碟子从屋里走了出来。
岛上只有年轻人会说一些英文,其中以这个叫Sonja的姑娘为最,她是江临与段子矜借宿之地的主人家的女儿,时常为他们翻译两句。
见那个男人看过来,Sonja的脸微微红了一下。她在岛上从来没见过这么英俊的男人,他的头发和他的眼睛一样,都像是漂亮的黑曜石的颜色,五官既有欧洲人的深邃,又有亚洲人的精致,尤其是他说话的声音,低磁而好听,语调总是冷冷清清的,却不失礼貌和风度。
相比之下,那个女人就显得很奇怪了。
从她醒来之后的两天里,非但一句话也没说过,反倒拒绝所有女医生给她看病。
男人对她无比疼爱纵容,只要是她看上一眼的东西,他便会许以重金的诺言为她求来。
其实这个女人的容貌并不太好看,至少在他们的审美中,她太削瘦了,看上去会有些傲慢、刻薄和不好相处。
“先生,太太,这是我们岛上最有名的生鱼片。”Sonja微微笑着放下小蝶,“我亲手腌的酱料。”
段子矜垂眸看了看,抿住了菱唇,半天只说了四个字:“不吃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