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案就是，不会。

如果他没有读书，没有考中功名，没有如现在这样，身居高位，没有得到姚瑶那么多的帮助，他们一家人，现在或许过得不会很贫寒，但也不过是温饱而已，他的爷爷奶奶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出清源县，他的爹娘到这个年纪仍然需要为了赚钱而辛苦干活，他会娶一个农家女子，整日里鸡毛蒜皮，他的妹妹宋思清会怎么样呢？

宋思明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答案就是，如果他没有读书，没有考中，没有当官，其实宋思清最好的归宿，就是嫁给他们姑姑的儿子马耀祖。因为原本马家是比宋家有钱的，亲上加亲也是农村里最常见的，到时候，宋思清最大的可能就是变成另外一个宋月芝。总会有新的麻烦，新的烦恼。

结果就是一代一代，没有出头之日。因为贫穷并不代表安宁。宋思明没有忘记，当初清水镇上一个小小的员外家的夫人，都能用点手段让他名声尽毁，甚至弄死他都那么容易。那件事，给他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也让他更加坚定了要努力读书，出人头地的信念，因为只有一直往前走，往上走，越来越强大，才能距离想要的自由和安宁，越来越近。

宋思明当然不会后悔。

因为如今他的爷爷奶奶过上了安乐无忧，含饴弄孙的生活。他的父母不需要再为生计奔波，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他娶到了知书达理，温柔善良的妻子，有了可爱的孩子。而他的孩子，不会经历他经历过的贫寒，和他曾经深藏在心底的自卑。

至于宋思清，在宋家人齐心协力往高处走的时候，她是最安逸最坐享其成的那个，是宋家唯一没有受过苦的一个，不需要她付出任何东西，就得到了跨越阶级的机会。宋思明对这个妹妹，唯一的要求，只是乖巧善良，其他的，他会护着她，会给她最好的。可惜，说到底，是宋思清不懂得珍惜，亲手毁了自己的人生。

旧地重游，宋思明一时思绪纷飞，想到了过去，现在，还有未来。那个已经入土为安的妹妹，终究是他心里的一个隐痛，但不会阻止他前行的脚步。

“表舅，吃饭啦！”安儿喊了一声。

宋思明回神，面上带了温和的笑，起身过去洗手。

午饭就在院子里吃的，宋思明笑着说：“秦玥，你的厨艺又精进了。”

“表哥多吃点儿，看你都瘦了一圈儿。”姚瑶笑着说。

宋思明点头，跟姚瑶家的人在一起，总是给他一种很舒服，很安心的感觉。尤其是回到这个地方，那种不由自主放松下来的感觉，许久都没有了。

吃过饭，宋思明就说要走。

“明日再走吧，也不差这半天。”姚瑶说。看宋思明一路回来也没好好休息过。

“表舅不要走嘛！”安儿撒娇。

宋思明笑意加深：“好好好，那就明日再说。”

宋思明的娘刘氏就说，姚瑶家的安儿一撒娇，谁都抵挡不住，就是要天上的星星，都想给她摘下来。

吃过饭，姚瑶给宋思明收拾了一个房间，他难得放松下来，躺下就睡着了。

等宋思明醒来的时候，太阳都落山了。

出门就见秦玥正在院子里教平儿舞剑，安儿也挥舞着一把小木剑，跑来跑去，满院子的欢声笑语。

晚饭吃的鸡汤面，总共两只鸡腿，一只是安儿的，一只给了客人宋思明。

见宋思明把鸡腿夹起来往这边送，平儿立马用小手捂住自己的碗：“表舅，我不想吃鸡腿！”

“表哥吃吧，平儿不喜欢吃肉，不用给他。”姚瑶说。

“表舅，鸡腿可好吃了！”安儿笑容灿烂地说。

宋思明觉得心里暖暖的，吃了鸡腿，把面和汤都吃干净，又添了一碗。

吃过饭，宋思明跟秦玥下棋，说起了京城的局势。

“大皇子和七皇子两派已经争得头破血流，立储的火烧了四年了，皇上态度还是不明朗。”宋思明说，“皇上对两个皇子，都不太满意，但也没有第三个选择了，这样下去，最终不知道会怎么收场。京城如今都在风传，说皇上属意的是十皇子，想要等他长大。但我觉得这是无稽之谈，十皇子年纪太小，生母出身也不高，谁能保证他一定比大皇子和七皇子更聪明？上个月，十皇子在宫中落水，险些丧命，最终还是请了瑶儿的师父去救回来的，也不知道是哪派动手，连个孩子都不放过。”

秦玥神色淡淡地落下一子：“那两家，没有再想办法拉拢你？”

宋思明摇头：“没有。都知道我跟你是一家的，你们秦家是皇上心腹，也没人到我那儿自讨没趣。如此也好，那两派拉拢人的手段，五花八门，想保持中立太难了。”

“皇上心里有数。”秦玥说。

“是啊，我觉得，再闹也不过就是这两年了。”宋思明说，“对了，你们走后没多久，殿试结果出了，你知道今科状元是谁吗？”

“林二山，还能是谁？”秦玥很随意地说。

“武状元是林二哥，但文状元，你跟瑶儿也认识的。”宋思明说。

秦玥愣了一下：“我们认识？谁？”

林松屾说要考武举，上一届没参加，因为温雨薇生孩子，他全程陪着。这一届参加了，以他的实力，拿个武状元根本不在话下。只是这文状元，秦玥还真想不到会是谁。

“伍思贤，还记得吗？当初你和瑶儿在清水镇认识的那个少年，后来他走了，还把清水镇上那个小宅子送给你们。”宋思明说。

“原来是他。也好几年没见了。”秦玥还记得。那次他跟姚瑶到清水镇上的书铺去买书，碰上了伍思贤去卖书，姚瑶花了十两银子买下了伍思贤的三本古籍。第二次产生交集，是伍思贤祖母病重，他跑来青山村求李郎中去救人，姚瑶和秦玥也跟着过去了。算算，伍思贤今年应该十五六岁了。

伍家本是京城名门望族，伍思贤的祖父曾官居太傅，他的姑姑曾经是皇贵妃。因为一些原因，伍家被流放，伍思贤和他的祖母流落到清水镇，结识了秦玥和姚瑶。

不过过去这几年，伍思贤应该知道秦玥和姚瑶身份的变化，始终没有上门来巴结，如今凭借自己的实力考中了状元。秦玥想起印象中的那个少年，笑了笑说：“回京城见到，要跟他道声恭喜。丫丫当年从他那里花了十两银子买来的书，还在京城书房里放着呢。”

临睡前，秦玥跟姚瑶提起伍思贤，姚瑶有些惊讶：“那个小子？当年还吃过咱们家的葱油饼呢，一转眼当上状元了，挺厉害的。”

次日一早，宋思明就离开姚瑶家，赶路回京城去了。姚瑶和秦玥一早起来给他准备了不少吃食做干粮。

临走前，宋思明又问，他们打算什么时候回京城。秦玥说，过年之前一定回去。

秦玥和姚瑶写了信，让宋思明帮忙带回去给姚大江和宋氏。

半月之后，宋思明回到京城。

进宋家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一进门，管家看到他，神色一喜：“大人可回来了！夫人要生了！”

宋思明脚步一顿，然后飞跑起来。

孟静婉这胎怀的是个女儿，全家人都盼着呢，这会儿就要生了。姚瑶不在，宋强专门去把李郎中请了过来，以防万一。宋氏也来了，这会儿跟刘氏一块儿，都陪着孟静婉。

孟静婉疼得眼泪都下来了，忍不住问了一句：“娘，相公还没回来吗？”

“也不知道咋回事儿，思明收到一封信就告了假走了，现在还不回来！许是有重要的公事要处理，等回来我揍他！”刘氏叹了一口气，对孟静婉说，“静婉啊，别担心，我们都在这儿陪着你呢，不会有事的！”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宋思明的声音：“静婉！我回来了！”

孟静婉神色一喜：“相公！”话落又痛呼了一声。

这是二胎，比头胎顺利，宋思明回来，孟静婉有了主心骨，孩子平安地生下来了，是个漂亮的小姑娘，长得很像孟静婉。

全家人都高兴得不得了，宋思明抱着孩子的时候心里在想，宋思清已死这件事瞒不住的，过几天告诉家里人，希望到时候长辈不要太生气太难过，希望新生的孩子能够给他们一些安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