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庆和的年纪的确已经到了该致仕的时候了,特别是在入阁拜相之后的这几年,繁重的朝政公务使得老爷子的身体日趋衰弱。
要不是宫中时刻关心这他的身体,时时派遣御医诊脉调养,估计早就不堪重负了。可惜人终有力竭之时,自今年起,魏庆和自感精力不足,哪怕宫里赐下的补品能够开个药铺子了,可他的精神头明显不比往年。
勤政殿中,魏庆和看着年富力强的皇帝急红了脸,心中熨帖的回道“老臣上这道折子并非是心血来潮,而是思虑许久了。陛下,臣老了,精力已经不能保证处理朝政。内阁首辅这个位置对于朝廷来说至关重要,中枢机要之地,垂暮之人不能胜任,还请陛下择一老成持重却又年富力强之人担之。”
“那就多多休养一段时间,让其他阁臣分担分担,魏师切不可再说致仕之语,这奏章,朕不准!”
皇帝是真红了眼,多少人入阁拜相不到走不动路绝不致仕,能像魏庆和这样大公无私的有几人?老爷子临危受命,九年来矜矜业业,给皇帝悄悄拉拢人才,收揽权力。
他能如此快速的稳定朝纲,坐稳皇位,离不开老爷子这些年的辅左。自古贤相难得,有能力的人不少,可是又有几个人能在双日悬天、内忧外患的局势之下,做到魏庆和这样的程度呢?
皇帝到现在记得治德元年新年时,朝中无钱无粮,京中禁军的军饷都发不出来,眼看就要哗变,就是魏庆和孤身入了禁军大营,逼着领头闹事的武勋压制了哗变。
之后又亲自拿着户部欠银账单,挨家挨户去欠银的人家敲门收账,最终强行收回欠银四百多万两,算是让皇帝度过了登基后的第一关。
皇帝登基之初,手段稚嫩,处理朝政经常顾头不顾腚,闹出不少麻烦,基本上都是魏庆和在替他收尾。
就这,初期那两年,皇帝还以为魏庆和是在故意让自己难堪,没少为难人家。现在想想,皇帝都替魏庆和心累,对自己当初的误解心怀愧疚。
“唉,朕舍不得魏师,若无魏师,朕心中不安啊!”
“陛下言重了……”
皇帝亲自给魏庆和倒了一杯茶,继续说道“不如这样,魏师再劳累一两年,朕让内阁其余几位阁老多分担一些,魏师只需掌握大致的方向便可。唉,不瞒魏师,朕准备开启新政之事,没有魏师在后面压阵,朕这心里总是不踏实。”
听到皇帝说道新政,魏庆和叹息一声,劝说道“陛下,新政之事,该由朝臣提出并主持,至少在明面上必须是如此。新政的成与败,都不能和陛下有直接关系。”
“朕不在意非议……”
“并非是简单的非议之忧,而是君王不能有错!”
魏庆和表情变得极其严肃,他沉声说道“天下可以有犯错的宰相,但不能有犯错的帝王。国朝正值内外大变之时,陛下身为万民之主,身系天下安危,必须铸不败金身,成为万民信仰。只有这样,我天朝之邦才能在万国竞渡之中立于不败之地。”
其实魏庆和还有一点没有说出来,那就是皇帝的位子有太多人惦记了。太上皇为了尽快的把皇帝培养合格,光是磨刀石都准备了两个。
这样做的确让皇帝用最短的时间成长为合格的君王,可同时也让朝中派系林立,不利于国朝社稷的稳定。
如果因为新政之变,只要出现触动社稷稳定的问题,绝对会有人跳出来把罪责推到皇帝的头上。阴谋家自古至今从不缺席,更何况有人巴不得皇帝犯错。
唯一的办法就是找一个人站在最前面,当皇帝的传话筒话事人,出了事替皇帝背锅就行。
比如钱千里就不错!
魏庆和提出这个主意倒不是要害钱千里,谁让他有个没事就跟自己唠叨变法新政之事,有个变法派的弟子帮衬,比起内阁其他几个人,钱千里简直再合适不过了。
“老臣觉得钱阁老就挺适合的……”
魏庆和将自己对变法一事的利弊分析,以及自己推举钱千里的原因一一讲了出来,皇帝听完觉得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就是心中有些愧疚。
钱千里为人清正,处事公道。曾孤身北上,在草原王帐中砍过敌人的勐人,竟然要被自己推出来背锅,有些不地道啊!
“那就由钱阁老总揽新政之事,魏师在后边帮忙看着……”
“那首辅的位子,老臣就让出来,让钱阁老……”
皇帝摇了摇头“不必如此,宋时王荆公就是在参知政事的位置上领头变法,咱们大楚没有参知政事,可内阁大学士与其一般无二,就让钱阁老以内阁大学士的名义来总揽变法诸事,朕再将林枢的官职提一提,让他协助自己的老师吧。”
魏庆和笑了笑应道“老臣也是这么想的,这师徒二人,倒是个不错的搭档。”
……
八月桂榜将开,京城的各家赌坊已经开了好几个盘口。
押荣国府贾兰拿下顺天府今秋乡试解元的盘口赔率最大,别看贾兰院试时高中榜首,可年纪终究太小,比起顺天府那些名声在外的才子来说,优势要小的多。
林枢看着面前站着的贾兰,笑着说道“你也不必如此,回避的规矩还轮不到姻亲叔侄的身上。今秋不止我一个主考,还有数名副考在侧呢,况且顺天府的试题乃是魏阁老亲拟,除了陛下与魏阁老,谁都不知道。有国朝的规矩在,我就是想给你开个后门也做不到啊。”
原来贾兰在得知顺天府的主考官换成了林枢,先是惊讶,随后心中半是释怀半是庆幸。
这些天贾兰心中的压力太大了,年方十一的贾兰身上背负的太多,母亲的殷切期望无意间让贾兰有些喘不过气来。
原本以为林家叔父担任顺天府的主考官,自己可以借着回避的规矩再等三年,可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复。
林枢见贾兰并未有想象中的高兴,心中不免有些好奇。他让贾兰坐下后,将一盘果干推过去,又倒了一杯清茶,跟其谈心。
在林枢的刻意引导之下,贾兰将院试之后自己遇到的问题讲了出来,林枢心中不免纳罕,不论前世今生,这天底下的父母都一样的望子成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