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先一人似乎瘦的厉害，穿了一身深蓝色的西服。西服里虽然是面白衬衫扎着红领带，但瘦弱的身体似乎有些撑不起这套衣服来。不过他的精神看起来倒是不错，走路雄壮有力、虎虎生风，昂头挺胸之间仿佛一只骄傲的老虎。

在他的身后，是排成两列纵队鱼贯而出的队伍。队伍里人人都是如当先一人那般打扮，蓝色的西服和白衬衫、红领带，走路的时候顾盼英姿，骄傲之气溢于言表。

“陆教授，欢迎你光荣归国啊！”周副市长不等人走到跟前，等不及的紧走了几步，跨入了接机线里面主动的握上了陆应龙的手。

就在周副市长握住陆应龙手的那一刻，顿时一片照相机的闪光灯亮起，密集的程度简直能与超新星爆发相媲美。

陆应龙哪里见过这个架势，手上被魔都副市长握着，周围闪光灯歘歘歘的闪着，一群看起来位高权重的领导围成一团，各个都是笑容满面。

“陆教授，这是咱们魔都的周副市长！”有激灵的工作人员，连忙给他提着醒。

“哦哦，周副市长您好！”陆应龙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激动的又伸出一只手去，两只手握住了周副市长。

魔都的副市长，这可是副省级的领导。陆应龙之前不过是一个教授讲师，连院长都没见过几次，哪里和这种高层领导打过交道。

周副市长没有在意陆应龙的反应，手上仍是不松开和他握着的手，就这么保持着握手的姿势，走到了接机大厅的中央。

“各位魔都的市民、各位同志和同事们，让我们大家用热烈的掌声，欢迎陆应龙教授从美国摩托罗拉半导体工厂学成归国！陆教授的归来，相信将会为我们魔都的半导体行业谱写一曲新的篇章！有了陆应龙教授和他身后这么多从美国归来的人才，我相信魔都的新科晶圆厂项目一定会取得圆满的胜利！”

虹桥机场接机大厅里，随着周副市长这番话，哗啦啦的响起震天的掌声。随着陆应龙身后的实习生全部到位，记者们顿时开启了机枪模式，抱着照相机开始扫射起胶卷来。

出国之前不过是一群普通人的实习生们，哪里见过这个阵仗。一个个都化成了木头人，任由着市府的工作人员摆弄。直到周副市长和一应领导讲完了话，记者们的胶卷终于见底，接机活动才算是告了一段落。

眼看着实习生们在众人的簇拥下离开，公安干警们这才结束了接机大厅的管制。

一直在旁边看热闹的香江矮胖子突然一个激灵，有些不可思议的向旁边的女人问道：“小嫂子，我没听错吧？大陆——魔都要上晶圆厂项目？这些大陆人，真知道晶圆厂是干什么的吗？就凭他们？”

女人懵懂的摇了摇头：“听那个市长说的，好像就是晶圆厂吧？如果是这么大的领导说的话，应该是没错的。”

“晶圆厂？丢雷老谋，怎么可能？”矮胖子喃喃自语。

……

“胡总！”

“陆叔叔！”

魔都外滩的沙逊大厦和平饭店，充满了历史沉淀感的走廊里响起一阵脚步声，一扇会议室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胡文海听到招呼声回头，惊喜的露出笑容，快步走到门口上下打量起陆应龙来。

“陆叔叔，你这次可是瘦多了！最后这段时间里工作是不是太辛苦了点？用不用休息一段时间？”

陆应龙闻言一挺胸，不容置疑的说道：“休息？不需要！你别看我好想瘦了，不过我这身体可结实着，身上都是腱子肉！真要休息几天，反而浑身难受！”

他急切的问道：“胡总，我就想知道，什么时候我们自己的晶圆厂能够建好？”

“这个急不得！”胡文海不由分说，将自己未来的老丈人按在椅子上——呃，说实话，他现在看到陆应龙莫名的有些心虚。

“魔都市委市府，打算在浦东成立技术开发区。这个手续要在中央走一段时间，不过基础工作现在就已经开始进行了。浦东那边基建条件不太好，所以先期要做好三通一平工作量不小。不过晶圆厂的设备我早就已经订好了，现在正在太平洋上飘着。我的计划是，努力在今年将一期工程建成，最多延期到明年年中。二期包括封装工厂和测试工厂，到1987年底争取完工。多晶硅和单晶硅的提炼厂是三期工程，到1988年建成一个世界先进水平的单晶硅提炼厂。怎么样，我这个计划你还满意么？”

陆应龙越听眼睛越亮，猛的点头道：“满意，这个速度，嘿，比美国人都快了啊！”

“时不我待嘛，越早投入越早产生效益。陆叔叔你既然回来了，我去叫蓝秘书过来，咱们好好聊聊。他现在代表首长负责这个项目，就在这里办公。”

“好好，要不——还是我过去吧？”陆应龙有些忐忑的问道。

“不了，正好我也要请蓝秘书过来一下的，你稍等就好。”

胡文海不由分说，转身出了会议室。果然过不多久，走廊里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胡文海的身后，跟着一个穿着白衬衫的四十多岁中年人，而这个中年人的身后则跟着一群看起来颇为眼熟的大小领导。

“这是蓝秘书，之前电子工业部的时候咱们见过的，陆叔叔还记得吧？”

“记得，当然记得！”陆应龙就算不记得了，胡文海这么提醒的情况下，也不会说自己对蓝秘书的印象有限。

蓝秘书倒像是什么都没看出来，关心的问道：“陆教授一路辛苦了，用不用休息一下？时间还有，不用这么着急。”

“不不，不用休息了！”陆应龙连连摆手：“把实习生们休息的地方安排好就行，我自己没有问题。”

蓝秘书上下打量了陆应龙一番，见他虽然瘦了一些，但精神头还不错，只好点了点头。

胡文海和蓝秘书也没浪费时间去客套，会议室的会议桌很长，他们两人和陆应龙就在中间的位置坐了下来。

胡文海打开之前放在他位置上的一幅图纸，向着蓝秘书和陆应龙两人点了点头，说道。

“经过对魔都的地理情况汇总，我认为新科晶圆厂的一期工程可以放在这里。”胡文海的手指向南汇县一处靠海的位置，说道：“经过综合考虑，这个位置是比较合适的，环境、空气和未来的交通规划都比较方便实现。在我的规划里，我们的二期、三期可以依次展开，形成连接海边到黄浦江的产业集群。然后由此布置配套企业和关联企业，最后形成一条半导体科技产业带……”

在晶圆厂的建设方面，胡文海可以说在这个年代当仁不让。毫不客气的说一句，哪怕是美国最好的晶圆厂工程师和科学家，在这方面的经验和科技前瞻能力，都远远无法与他相提并论。

当年宁波比亚迪的晶圆厂，从一条九十年代的二手生产线，改造成能够生产中国第一块igbt的模拟集成电路芯片的高端生产线，胡文海的贡献居功至伟。

不仅是高科技的应用，而是他对一座现代化晶圆厂的方方面面都无比熟悉。任何细节，对他来说就好像念完大学重新考一遍高考一样。虽然仍然艰难，但早就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也知道自己哪道题曾经压中，这要是还考不上北大、清华，那还不如买块豆腐撞死自己算了。

这次从头建造一座晶圆厂，胡文海是打定主意要做到尽善尽美。把曾经碍于条件有限没能实现的设想，全部弥补回来。

晶圆厂的难题不仅是芯片加工工艺的制程，还有就是芯片生产的成品率。后世剩下的那几家晶圆厂，比如意法、英特尔和台积电，都是有着长久的技术积累，他们用来提高良品率的技术有的时候看起来平平无奇。每一项改进增加的良品率，或许只是百分之一甚至是千分之几。但就是凭借几十年来无数细小的改进，他们的晶圆厂才能获得压倒性的技术优势。

如今有机会从同一个起跑线同台竞技，胡文海绝不相信自己还会输给那些外国同行。

听完胡文海的计划，蓝秘书也没有多余的废话，当即开始点名。

“南汇县的樊县长，请你抓紧时间制作一份计划书，我要新科晶圆厂一期工程征地这周内就开始进行，你们有什么困难没有？”

“蓝秘书你放心！”一个穿着灰布中山装的领导从人群里站出来，斩钉截铁的说道：“谁敢在征地计划上拖后腿，我们南汇县全体班子决不饶他！”

“好，有你这句话就好！不过要注意工作方式，首长嘱咐不许态度粗暴！”

“嗨，蓝秘书你想多了。拆迁的农民知道这个消息得乐死了，市里可是拿城市户口和他们换地，谁会傻到不同意？”

“嗯。”蓝秘书点头，转过去又看向另一个人：“工业局沈局长，迁地农民进城工作你们能安排吗？”

“一定安排好！蓝秘书放心！”人高马大的沈局长站出来，拍着胸脯保证。

陆应龙看着蓝秘书一个个的将相关领导拎出来，三两句话就把任务安排下去。点到哪个领导，给的时间又紧，却从没听到一个诉苦、或者喊困难的。

这个场景怎么这么熟悉？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重大项目全国大会战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