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线机群集结于“圆筒”四周,用管线连成一体,借助灰雾和统治局技术的遮掩,在广袤的废都区潜行。即便是飞行在空中的时候,也因为废都建筑群的层叠高耸,而犹如游荡在山涧中。无秩序的建设让废都到处都可以见到“深渊”,刚脱离一处“深渊”,继续向上升空,就会察觉到自己正身处于一个更庞大的“深渊”中,这种因为景观太过庞大而无法一窥全貌的体验比比皆是,离线机选取的路线,仅仅是在凌乱而复杂,大小不一的街道和台阶中,选择较为宽大,可以让自己通过的那一部分。
我们在经过“超线程跳跃”离开聚集地新据点之后,回头的路已经消失了,至少在我的终端上,已经不再显示新据点的坐标。这一趟旅程,愈发充满死亡的味道,原住民们的决心和觉悟让人吃惊,他们并非没有其他选择,即便是报复式的反击,也可以考虑退路,但他们有可能不再考虑那些事情。
我不觉得他们的选择是正确的,在任何情况下,背负着重建希望的人们,以死亡为标准去展开一场战斗,都无法让我觉得是正确的。当然,不可否认,带着决死的心情走上战场的人,总会散发出一种震撼人心的气势。我没有和任何原住民说话,他们自然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将心神放松下来。机舱内的气氛很严肃,如同压缩到极限的弹簧,随时要来一个狠狠的爆发。离线机群的阵型格外凸显出“圆筒”的核心位置,让我不由得猜测,这个武器的威力到底如何——原住民们没有将拥有临界兵器的我列入计划中,自然是对自己的武器拥有更大的信心。加上聚集地临界兵器的情报,我猜测。有可能这个“圆筒”就是临界兵器的一种,亦或者,是以临界兵器为核心改装成的超级武器。
他们不说,我也大致可以猜测到他们的计划。这支舰队在侵入末日真理教的基地后,就会用这个“圆筒”打响第一枪吧。我对这个体型巨大的武器到底拥有怎样的威力,可以对末日真理教和素体生命带来怎样的威胁。也有着浓厚的兴趣。
终端地图上,离线机群的标志迅速和末日真理教基地的标志接近,因为不明白原住民的文字和相关标准,所以无法对两者之间的真实距离进行换算。不过,当地图上的距离拉近到一个让我感觉应该处于随时都会被末日真理教发现的范围时,仍旧没有在这片废都区中找到末日真理教和素体生命的踪迹。按照常例,他们的活动范围,自然是以基地为核心向外辐射,但无法在当前的路线上找到踪迹。只能猜测是离线机群可以提前侦测到对方的活动状态,并进行规避,亦或者,末日真理教的计划已经进入最后阶段,以至于所有成员的活动都已经收缩。对我来说,自然是后者的情况更加紧急。毕竟,我无法确定,当他们完成计划之后。会否将所有的设备都摧毁。不过,已经到了这样的情况。就算着急也没用。如果我单身前去,也许可以提前抵达,但是,考虑到种种“神秘”,可以加速结束战斗的可能性,要远比现在采取的合作方式更低。
我告诫自己。如今的选择,是在有限情报中,可以做出的最好选择,一边默默地等待着。等待着两个坐标的重合。
完全没有异常,也没有突发状况。庞大的离线机群一路潜行,顺利得让人感到吃惊,不过,对原住民来说或许是完全在意料之中的事情。我对聚集地的技术没有了解,也不清楚这些幸存者到底从聚集地中带走了什么,他们可以做到现在的程度,哪怕仍旧是掉入了末日真理教的陷阱,也已经足够了。每一方都有自己的计划,而最终哪一方的谋算更强,只有在短兵相接的那一刻才能知晓。在有限的情报下,我不觉得可以有人估量这场战争的开始和结束。
短兵相接的时刻正在接近,即便外界的情况仍旧没有变化,可是,开放的通讯频道中传来的呼吸声,足以让人清晰感受到这种接近。原住民战士们的表情被全身覆盖式的机动装甲遮掩着,但是,他们的呼吸仍旧可以让我敏锐察觉到他们的状态。他们的情绪可没有表面上来的那么安稳,或谢有类似“加”这样的改造人,才会在任何情况下,都能保持平静吧。这种呼吸的沉重和急促有着强烈的传染性,我全身的细胞也好似伴随着这呼吸声的起伏而渐渐发热,有一种迫不及待的力量,想要打破理性的封锁,贯彻于一举一动之中。我感受到力量,一种被压抑着,即将以更猛烈的姿态喷涌而出的力量。它呼唤着,让我用尽全力,去抓住灼热的胜利。
离线机群的坐标最终和末日真理教基地的坐标重叠在一起,一个巨大规整的轮廓,渐渐从前方的灰涡呈现出来。它如同一个怪兽,盘踞在山崖内壁,其他任何建筑,在和它进行比较的时候,都显得如此渺小,就像是在一叠叠火柴盒中,陡然出现了一栋高楼大厦。山崖是由废都区特色的建筑群堆叠而成的,可是,正因为这么一个不符合废都特色的建筑硬生生挤入其中,便仿佛这周边的一切,都是为了衬托这个雄浑如怪兽般的建筑而存在。
是的,这个至少在轮廓上,具备明显的外来风格的建筑,仅仅是在隐隐约约中,就能让人感受到一种扭曲了当地环境的怪异。它是神秘的,不仅仅在于它和周边的格格不入,更在于一种宗教神秘的气质。通讯频道中传来原住民们低低的呼声,他们从未见过这种样式的建筑,我也没有见过,但却十分熟悉——这就是一座教堂。
它不符合正常世界中任何教堂的风格,但却可以在一见之下,就确认这是一个教堂。体会到它所具备的宗教性气息。但是,它并不神圣,准确来说,它拥有一切哥特式的特征,充满棱角的结构,仿佛遍布荆棘。色调和纹理既华丽,又阴沉,即便是红色,也偏向冷色调。它让周遭的一切都变得安静,这种安静并不是废都特有的死寂,而是宛如有异常活动,却难以被准确感知到的安静,就像是被看不见的暗流包围着,推动着。接近终点,就意味着接近死亡。即便看不到,也听不到任何动静,也能让目睹者,产生一种“有绝不寻常的活动”的感受,这是刺激的,偏生又充满了吸引力,就如同站在深渊边向下眺望。仿佛连灵魂都要坠落下去。
这样的建筑出现在废都中,是十分难以想象的。但它的确存在于这里,或许,也正是这份异常,才是聚集地可以在最后时刻找到它的原因。长年累月接受废都风格熏染的原住民看到这一幕,会打心底感到震撼,也就变得理所当然了。他们还是第一次。以这种极端的方式,感受着“外来”的迥异。对我来说,这座教堂的存在,完全可以作为末日真理教活动时间和强度的证据,如果没有充分的筹谋和时间。是绝对无法完成这么一座教堂的。
末日真理教的异形十字架,伫立在教堂最高端,哪怕是以整座教堂的宏伟,也无法掩饰它所带来的尖锐感。它就像是枪头,充满了攻击性。
当离线机群越来越接近,教堂的轮廓也愈发清晰起来,这一带的灰雾比其他废都区域更加浓郁,流动性也更加强烈。舰队的前行,就像是每前进一步,都要撕开云层,灰雾的流动加剧时,就像是机舱外刮着大风。当然,实际情况到底如何,不使用连锁判定的话,在密封的机舱内,无论如何都是无法感受出来的。
外部的异常,自然也反馈到舰队的决策层中,机长们再次调整航线,启动了好几道仅仅听名字,无法意会出用途的技术,至于产生了怎样的效果,大概只有站在外部,以总体的角度去观测舰队此时的形态才能有一个主观的认知。对于坐在机舱中的我来说,就像是什么都没有改变。
仅仅从视觉上来看,我们距离教堂已经足够接近,随时都有可能被对方用肉眼看到,然而,舰队的潜行一如之前那般顺利。直到又过了一段时间,那似乎逐渐清晰起来的巨大教堂轮廓,仍旧保持着一定的朦胧,才体会到,我们真的已经进入了末日真理教的警戒范围。这种看似接近,实际遥远的距离感,正是由“神秘”所导致的。舰队宛如正在朝着一个永远无法接触到的海市蜃楼前进,不过,对这种“神秘”,舰队显然早有准备。
“第二次超线程跳跃开始”的通知声在通讯频道中回响,一如第一次那样,“圆筒”射出光线,击碎了空间,以一种缓慢却稳重的姿态,徐徐向缺口进发。然而,在进入之前,传来了新的命令:“第三、八、九、十三、二十四号探针抵达预定位置,展开超距加速通道,预计跳跃后零点零三秒进入预定攻击位置。各机开始充能。”
离线机内响起一种奇异的,不断向高频升阶的声音,一开始,像是低音的“呜”音,不到三秒,就变成了一种尖啸,机身在震动,和以往的震动不同,这次震动细密而紧凑,让人觉得一定会有什么部件已经松动的感觉,希望这只是错觉。然后,我透过前窗看到了,一条半透明的通道突然呈现,包裹着离线机群,一直延伸到前方的空间缺口中。
这样的震动,这样的通道,都充满了即视感——速掠状态?临界兵器?我的脑海中不由得闪过这样的想法。是的,正因为肉眼可以观测到这个半透明的通道,也能亲身体会到这种细密的震动,以及通告中“超距加速”的说法,和我在同时使用速掠超能和刀状临界兵器时的感受极为接近。
如今舰队的样子,就像是即将进入速掠状态,穿过空间门,用临界兵器发动一次猛烈突袭的前兆。唯一的差别就是,我的速掠超能所构建出来的高速通道是无形而不可视,只能通过感受加以想象力去塑造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