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9 逻辑自洽(1 / 2)

我弄不清这个世界,就如同我弄不清末日幻境和病院现实,我所能看到的世界太狭隘了,我觉得自己必须承认这一点,才不会在三者之间那无比驳杂的关系中崩溃。有人说,只有看到真实,才能做正确的事,虽然真实的概念在进行认知之后就会漫无边际地放大,但是,追求真实和真理的过程,才是拥有智慧者的最高追求。我个人是不赞同这一点的,因为,若是只有看到真实才能做正确的事情,而人自身无法观测到绝对的真实,那么,自诩为智慧生命的人类,岂不是一生下来就开始做错误的事情,直到生命的终结吗?与此同时,我又必须承认,若将观测自身,观测世界的视角不断拔高,不断放大,的确会发现,自己所做的一切,似乎并不如自己所想的那么有意义。

我想,思维的高度和生命的高度不平衡,或许就是自我崩溃的开始。所以,我从不将自己的思维,拔高到超越性的地步而做下一个唯一的结论,尽管,我的身边,就有着一个超越我思维高度的存在,而我,也相信存在那样的东西。

思考本身,并没有给我带来过快乐,每一次深入思考,都会让我觉得自己很愚蠢,总是在做一些明知故犯的傻事,而观测自己当时的思维,也会觉得,那样的思考方式同样充满了自相矛盾的愚昧。可我仍旧需要思考,也许并不是为了证明什么,而仅仅是,只有通过思考,才明白,自己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聪明,才明白,为了避免在愚昧中毁灭,就需要战斗。

是的,战斗。不是和外来的破坏,而是因为明白了自己的愚蠢而产生的惰性——这其实挺有意思,如果自己的思考和行为,放大到一个高度。都是愚蠢可笑的,那么,就会得出一个结论:不去思考和行动就行了。然而,思考和行动,或许不能改变什么,不会把什么变得美好,或许还会让一切变得糟糕起来,但是,不进行思考和行动的话,是什么都不可能改变的。

运动起来。让自己的灵魂和身体运动起来,那便是一切的开始。只有“活动”本身产生的时候,构成“活动”的主体才拥有意义。这是我至今为止,所体会出来的思想,不是被其他什么人告知的。而是从自身的经历中总结而出的道理——它是否正确?我无法说,它在任何状态,任何高度下,都是正确的,但至少,从我此时此刻所身处的状态,立足的高度。自我的观测,和对他物的认知统合中,它是正确的。

也许,我对这个真实世界、末日幻境和病院现实三个世界的观测是片面的,对它们的理解是愚昧的,从而无法看到真正的正确。也难以摆脱因此出现的矛盾和痛苦,但是,仅仅因为这样,就静止于在自己片面的理解中,那对我来说。一定不是正确的。

在这个没有怪异和神秘,只要我不去探究什么,按照一个普通学生的方式生活下去,大概一切都会很平静吧,我的直觉,是这么告诉我的。然而,我却仍旧行动起来,去追索末日幻境中的人们,进而接触到病院现实的人们,这种命运般的连锁,三个世界充满了恶意般的关联,都似乎在嘲讽我的举动。我接触得越多,大概所观测到的结果,就会越加偏离我想要的结果,而这就是愚者的下场吧。

即便如此,我仍旧将自己武装起来,从身体到内心,用末日幻境和病院现实中所得到的经验和本能,把平凡的自己,重新打造为一台战斗兵器。这个正常又平凡的世界,没有怪异和神秘充当我的敌人,所以,我并非为了某个确切概念的敌人而武装自己,而仅仅是为了,让自己保持在一种战斗的状态,或者说,一种高速运动的状态,去克服我在来到这个世界后就已经产生的惰性。

我会否遭遇敌人?会否遭遇厄运?会否发现在这个世界的阴影中,潜伏着可怕的危机?是否能够看穿隐藏在正常之后的不正常?我希望不会,但是,却无法保证绝对不会,我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假设那种情况的可能出现,而将自己维持在一个随时可以投入战斗的状态,直到彻底死亡。

假设随时都有可能出现危机,这自然不是普通人的思维方式,但是,也并非精神病人的思维方式,就我所知,在这个世界上,有许多人是抱持着这样的信念而生活的,他们或许看起来很平常,但内心中却保持着最高的警惕,每一天的生活,都像是准备投入战斗。我也只不过是成为了其中之一,向着不知道是否会到来的危机宣战罢了。在这个和平的城市里,在大多数人的眼中,这种心态的人往往会做出一些在他们眼中看起来怪异的事情吧,但其实,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因为,人类是只能关注到自己身边的人,而无关者的怪异虽然会在一时引人注意,却终究会被遗忘——这儿过程出乎一般人想象的快。例如,很多年以后,当你想起过去做了一些让自己感到羞臊的事情,可是,这件事其实只有你一个人记得,而当时的旁观者,早就已经忘却。你自以为他们会记得,不过是一种错觉而已,你对他们来说,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罢了。

实际上,即便我变成夏末秋初身穿深红色风衣的怪人,不走大道而翻墙越壁,被什么人看到了,那些看到这个我的人们,大概也只会一时觉得怪异,但很快就会抛之脑后,甚至连报警都不会。因为,我对他们来说,只是一个无关的人罢了。

一个人的存在感,其实并没有他自己所认为的那么强烈,觉得自己的行为,会给他人带来深刻的影响,从一个极高的思哲角度来说,是正确的,但放在人类个体的高度上,却不过是一种错觉。

我是很渺小的,却有一个超乎想象的庞大存在,在运作着看似偶然却隶属必然的命运之线。它将我的妄想和现实混淆在一起,将真实和虚幻的界限抹平,以我所无法观测和理解的高度,证明它无时无刻都存在于我的身边。我内心中承认有这样的存在。将之变换成具体的形象和称为,就是我所认知的“病毒”和“江”。

它究竟是我的妄想,还是我所无法理解的真实,当我承认它的存在时,都无所谓了。它是无法被确认的,无法被有效观测的,不以我的意志为转移的,因此,它本身就代表着不确定性,无法通过它的行为。去辨认它的好坏,因为,它的行为本身所代表的,是一个无法企及的高度,从而在低度的认知中显得混乱。甚至显得邪恶。它就像是剧目的编撰者,可身在其中的角色,却无法得知,自己会面临怎样的走向,可能是好的,可能是不好的,身为其中一个角色。我觉得,它总会在某个时刻,给我一点“惊喜”,就像是,通过恶质的手段,去满足我的渴求。过去如此,现在如此,未来也必然如此。

所以,我只能随时做好准备,去迎接这种“惊喜”。通过它或许早就知道,或许并不在意的方式,借助它的力量,让自己走到一个完美的结局——我甚至不可能肯定,我的想法和行为,是否也是被它所暗中引导,乃至于结果本身,也是早就已经注定的。

可是,就算假设一切都早已注定,注定我会这么想,这么做,得到这样的结果,如此而已地死去或活下去,那又怎么样呢?我所期盼的,不过是一个美好的结局而已,所以,如果结局美好是必然的结果,我一定会欣然接受。如果不是,我也无法可想,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不断尝试着,可能也是它所期待和摆弄的挣扎。

所以,我必须保持沉默,也只能保持沉默,然后,坚定地朝着不知道是否早已经被规划好的命运走下去。

从这个角度来说,我认为,在和阮黎医生的碰面,就是我在这个世界的一个命运拐点。因为,这样比较有戏剧性。

我和阮黎医生的见面已经经过预约,回想她当时的语气,我觉得,她是知道我这个人的存在的,并且确信我一定会找她,尽管,这一切在我的脑海中都没有相关的记忆。对我来说,这个世界的阮黎医生是第一次见面的熟悉的陌生人,但是,对她来说,我们之间的关系或许还要更近一步。不过,即便如此,当我站在她的面前时,她仍旧吓了一大跳。我没有直接从诊所大门进入,而是爬上墙壁,撬开二楼的窗户翻入其中,她并不知道我已经在这里,所以,当我靠着墙角,在阮黎医生的办公室里,和刚走进门的她视线相对时,她的表情一下子变得糟糕起来,像是受到了惊吓,却又熟悉这种惊吓,只是缺乏抵抗力。

面对阮黎医生这样一个优秀的心理学家,我觉得这种震撼是有必要的,至少,她在这个时候,无法完全掩饰本能的反应,进而让我做出判断——对她来说,和我进行这种方式的碰面,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下一句话,她将会单刀直入。

果然,阮黎医生正了正自己的金丝边眼镜,将心灵的门窗闭合在镜片后,一边平平常常地说着:“你又来了,你还记得这是第几次了吗?”一边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后,从抽屉里掏出一份报告甩在桌面上,发出啪的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