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0感染者
女人终于从地上爬起来,嘴巴发出嘶哑的声音,就像是喉咙中塞了一把锯末。她匍匐在柜台上,随后响起抽屉拉开的声音,她的左手在里面翻了几下,掏出来时拿着一把手枪。我不动声色用猎枪顶住她的后脑勺,她没有如我所想的那般受到惊吓,只是慢腾腾将身体转过来。
这下我终于瞧清楚她的相貌了。姿色比起从身后看去时感到稍有不同,但也绝非惊悚片类似场景中那般丑陋可怖得令人大吃一惊,只是眼眉之间充满棱角和戾气,和身材的纤细柔弱截然不同。大概只是额头擦破了皮,没有太严重的伤势,凝固在左半边脸上的血污将睫毛给沾了起来,显得狰狞。
女人的目光落在眼前的枪口上,又慢慢抬起来,没有任何恐惧之色,什么表情都没有。
“你是谁?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一字一句地说。
女人发出一种低沉的,宛如野兽嘶叫,但又充满语言韵律一样的声音,让人感觉她并非丧失理智,而是在说一种偏僻部落的方言。当然,她的穿着和持枪的动作都在表明,她不是是从原始森林中某个未开化的部落里跑出来的野蛮人。此外,也不像是玛尔琼斯家巫师组织的内部成员。
虽然这个想法有些荒谬,但我忍不住去猜测是否就是她干掉了这个冷饮店里所有的人。
我不知道女人对我说些什么,从她充满攻击性的眼神来看,似乎她也没有听懂我在说些什么。
这个女人给我的感觉很糟糕,并非说她的态度十分不友好,而是因为她虽然在外表上看似能够交流,但本质却给人一种严重的隔阂感,仿佛不仅语言,就连喜好和憎恶的情感也是背逆的。如果要说说我的心里话,那就是我们眼中的世界没有任何共通性,导致产生一种类似“第一眼就产生毫无理由的厌恶”的情绪。
这个女人此时的状态,以及这种油然而生的情绪明显不正常。我不想被这种情绪主宰自己的行为,所以尚能够压抑住这种情绪,不立刻扣下扳机。不过我想,换作其他普通人处身这样的处境,不太可能拥有这种理智。我知道这个女人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就是神秘病毒发作的病人,或许正是这种无法沟通所导致的厌恶让人变得狂暴——一种传染性的攻击情绪,令每个人,无论是正常人,还是病患者,都在想方设法将彼此陷入死地。
我甚至觉得她其实觉得自己才是正常的,而我才是暴徒,就像是精神病人陷入自我的幻想。
这种直觉也许并非是全然荒谬的,神秘病毒导致感染者昏迷,并非是体质衰弱的缘故,而是让大脑和神经产生病变,导致精神状态发生某种变化。不过,这种联想并没有足够的依据,镇上的医院并不缺乏有能力的医生,他们对病患观察研究了一个晚上,如果他们没有在突然性的病毒爆发中全部死掉,或许能够揭开谜底。
我对这个女人有些好奇,想弄明白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现在还是赶紧和荣格他们汇合为好。
就在我为是否要杀死这个明显对我充满敌意的女病人而苦恼时。她突然扔掉手枪,下一刻就抓住了猎枪,从枪身上传来的力量比普通壮汉大得多,若非我的力量也不小,势必会被她将猎枪给扯掉。我没有立刻反击,想看看她到底还能做些什么,然后,在我惊讶的目光中,枪管仿佛橡皮泥做的一样被她拗弯了。
变化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换作普通人肯定来不及做出反应。我松开猎枪的握柄,女人的身体在惯性下向后摇晃,被柜台挡着没有倒下,猎枪却被她扔在墙壁上,砸坏了一副画框,一同摔在地上。她的动作十分蛮横,但没有太多的技巧,这让我觉得她的确只是一个冷饮店的女服务生而已,意外获得了力量,却没有经过任何训练。
战斗的方式稍显粗糙,不过扔掉手枪试图引开我的注意力的行为值得玩味。她的反击的确经过思考,加上她的反应和力量的确远超普通人,所以对付普通人的时候成功几率很大。这更让我确信了,这个女人就是杀死店里其他人的凶手。我可不觉得每个狂暴者都会拥有这般强横的体质、本能和冷静敏锐的头脑,否则警方可要大伤脑筋了,幸存者所要面临的境况也要糟糕百倍。
“你听不懂我在说什么,是吗?”我一边说着,侧头让过她的直拳,直接用额头和她的脑门撞了一下,她的身体再度失去平衡,趴倒在柜台上。当她想要挣扎起来时,我伸手卡住她的脖子,任凭她徒劳地用双手捶打我的身体和手臂。
我将女人的脑袋扳回来,撑开她的眼皮,恶狠狠地直瞪她的眼眸。她的视线立刻变得散乱,向两侧游移,露出一种看到了深深的厌恶和作呕的表情,甚至连五官都明显皱了一下,就像是看到了某种恶心的东西。
我发现她的眼皮底并非正常的粉红色,苍白中,有一条条丝虫状的黑线,而眼白部分染上淡淡的黄色,我觉得这并非是天然的色泽。
她期间也还给我来了一个狠狠的撩阴腿,结果被我用大腿用力夹住。她的一只手骨折,另一只手也被我禁锢住,就像是无助的大白虫一样在我的身前扭动。我观察了她半晌,她的反抗这才变得微弱下来。
“我没有恶意,我觉得我们还是可以沟通的,虽然有些麻烦。”我没有做出更进一步的伤害。因为想要验证自己的想法,所以营造出一种强势的控制力和善意。这种做法看上去挺有成效,她的目光开始和我接触,虽然仍旧充满厌恶的情绪,但却开始掺杂某种疑惑。
我知道她是无法伤害到我的,即便让她拿着一把机关枪。我毫不迟疑松开她,她反射性要躲得远远的,却被横出脚绊了一下,及时攀住柜台才没摔倒。她当然没有好脸色给我看,但是我当着她的面从地上拾起那把手枪,并强硬地塞进她的手中时,她表情中的惊疑成份更加浓郁了。
女人回过神来,就像是被蛇咬了一口般将持枪的手缩了回去,又慌乱地伸出来指着我的脑袋。这时响起昭示客人进门的铃声,真江正拖着巨茧和席森神父大大赤赤地走了进来。
女人的手枪立刻转向真江,这时我从旁边扶起一张椅子,她便又有如惊弓之鸟地将枪口转了回来。我当然毫无惧色,真江更是面无表情,直接将巨茧和席森神父的身体如垃圾般扔在地上,径自走进柜台后找饮料喝,就像这家店是自己开的一样。
女人显然被这种反客为主的表现弄得不知所措,不过她似乎也开始理解到我们并没有恶意,所以,虽然仍旧维持着相当的警惕,但是态度已经稍微变得柔软起来。她脸上的表情如走马灯一样变幻,然后再度蹙起眉头,一副痛苦的样子。显然,失去最初的求生和抗争心理后,身上伤口的痛楚重新变得明显起来。
手臂折断可不是那么好受的,她来回对准我和真江的枪口无力低垂了一些,当我的手放入口袋中时,她又明显紧张起来,直到我缓缓掏出那本情报局的证件。
“如果你可以看得懂的话……”我说话的时候一直盯着她的眼睛,再一次确信,她的确听不懂我在说些什么,就像我听不懂她的说话一样。
我将证件扔过去,她立刻侧身让开,就像是扔过去的是一条毒蛇。证件啪的一声落在柜台上,我在她的目光望来时,朝证件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去看看。我只希望她的病症可别严重到,连正常的文字都认不出来了,否则只能重新想想更好的办法。
情况比我想象中更好,女人小心翼翼地,宛如证件上满是大小便一样,用手指捏住一角拉过去,目光闪烁着,时而看向我,时而确认证件。气氛僵持了一阵,随着她的情绪变换而开始变得缓和。
女人发出那种独特、粗犷又原始的声音,我摊开双手,故意露出茫然和无奈的表情。她犹豫了一下,尝试着放下枪,见过我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便俯身在柜台上,再次拉开抽屉,取出纸和笔。
女人再次看了我一眼,皱了皱眉头,在纸上写了一句话,然后将纸笔都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