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女帝临朝(十三)(1 / 2)

后宫新旧录 湜沚 1588 字 2022-10-03

禅房简陋,仅一桌四椅。墙壁与屋檐接驳处,霉迹斑驳。

尽管孟昱并非心思细腻之人,亦察觉出魏松比之从前,变化太大。他像是一夜间老成了,眼光都变得浑浊起来。话也少了。坐在椅子上,头微微抵着,两手插在大腿之间。

换做以前,即便没话,他也要搜寻出二车来吹牛。

此时,他低低一笑:“我倒不是为她说话。那时我在宫中,看得清楚。她若不设计回击,也许今日黄泉之下的就不是米氏了。生死之争,原也顾不上情分了。”

孟昱愣了一下,眉心攒在一处:“你说的这些我都懂。我戎马半生,宦海沉浮,其间险峻,自是一清二楚。”

“那你为何看不开?”

……

“若是换了我,情愿死,也不会将她拱手让人。”他右手握拳,重重打在左手掌心里,尤带着愤懑与不甘。末了,声音渐渐低下去,无可奈何似的:“到今时今日,回首半生,却原来她不同我之想象,而我愿意付出的,她未必懂,也未必需要。人生若只如露如电,短暂犹可深刻。而如梦如幻,则叫人恍然难以自处。”

“嗯……”魏松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满脑子只是家破之际流落街头的凄惶:“人生在世,落个平安就是最大造化。”

孟昱叹口气,道:“你我相相识微时,一步步从底层走到高处。今日有几句推心置腹的话要同你讲。我去望楼,虽自毁权势,将半生经营拼搏付之一炬。可惜之余,未尝不是幸事。功业已建,声名已得,如今四海升平,我为武将,其实再无用武之地。此时急流勇退,留下的是最辉煌的传说。若不走,将来也只不过亲眼看着曾经铸就的一切被慢慢啃噬。然而,权力如毒,最容易让人恋栈不去。若非此时黄粱梦醒,我怎甘心离去?仔细想想,失之私情,却收了余生平安。也许这方是天道不亏。”

魏松一震。目光落在孟昱的脸上。原来孟大哥已经打算好了一生退路,甚至连身后之名,都计算妥当。扬灵呢?她也算好一切了么?

只听孟昱又说:“一去望楼,山长路远,此生不知是否还有机会再相见。今日言尽于此,望你早作打算。”

魏松两手仍插在大腿间,声音也并未提高:“我也有了打算。”

——————

宋扬灵听见小和尚的嘀咕,脸色忽然一变,急道:“小师傅,你能不能带我去魏大叔的屋子?”

小和尚不安地瞥了一眼他师傅,见师傅微微点头,便道:“跟我来便是。”

小和尚熟门熟路地绕过大雄宝殿。来到后院一排厢房旁,指着右手边第二间,一努嘴:“喏,那就是。”说着,就喊:“魏大叔,有施主来见你。”

宋扬灵来不及阻拦,一抬眼,只见小和尚已经推开了门。当先映入眼帘的是站在窗边的魏松,穿一身灰布衣,神情有些暗淡。再西看一眼,屋子里并无第二人。只案上两只茶盏,盏中茶水未尽,却是一点热气也无。

“他走了?”

魏松点点头:“这时辰应该已到山脚了。”他终是不忍心,补了一句:“若脚程快,还能赶着见上一面。”

宋扬灵却慢悠悠踱进屋子,摸到椅子上坐下,凄然一笑:“本来这趟来,也不是为着见他。”

魏松一低头,余光瞥见槐庄立在门口,不敢进来似的,便冲她微微一笑。

槐庄赶紧掏出手帕,捂住脸,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宋扬灵听见响动,朝槐庄看了一眼,突然涌上些心酸,声音便一哽咽:“当日,逐你出宫是权宜之计,委屈你了。喉头诸事忙乱,一时没顾着找人给你递信。哪只后来闹了那么多波折。因你下落不明,急得她差点疯掉。”她一边说,一边看向槐庄。

魏松不禁顺着她的目光也看了过去。

槐庄的肩头仍微微耸动。她那手帕使劲在眼下按了两把,才露出脸来——一双眼睛通红,脸也涨得通红,赶紧拿话遮掩:“柳桥也出宫了,要是你再有个好歹,我……”究竟不知道“我”怎样,也就不说了。

宋扬灵见状,将话头扯回:“从头跟我到尾的旧人只剩你们几个了,如今磨难已了。这山中古寺虽然清静,到底苦了些,你就跟我回宫罢。”

她说着,理了理裙边,就准备起身出发。

不料魏松站在窗边一动未动。

……

室内一时寂静。外头突然飘起了雨丝。水汽腾起来,雾蒙蒙一片。雨水从屋檐滴落,滴滴答答,格外清楚。

宋扬灵侧了侧身子:“怎么?还有什么话不成?”

魏松只觉得喉头像是涩住了,开不了口一样——细想想,他从未对扬灵说过一个“不”字。

“我……我不打算回宫了。”话音一落,心虚似的,又急着解释:“我觉得在寺里待着挺好。不担心谁是不是又眼红我了,更不担心明日我是不是又要眼红别人。”他摸着胸口:“很踏实。”

宋扬灵眯起眼睛,突然认真而凝重地打量魏松:“你从前挂在口边的富贵功名,都不要了么?”

魏松垂着头:“师傅已经答应我了,这个月十五为我剃度。”

槐庄手里的帕子轻飘飘落到地上。

“你字都不认识几个,怎么念经?!”

魏松摸了摸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做功课时是老是打瞌睡。”

“你哪一顿离得了肉?!”

“好久都没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