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一过,天气渐热,到正午日头最高的时候,宋扬灵恨不能换了纱衣。正燥热间,听见小黄门来报:“书韵局的微霜姑姑来请安。”
她放下笔,嘴角含笑:“快宣。”
微霜快步进来,额头还带点汗珠,伸手抹了抹,赶紧行礼。
“快坐罢。”宋扬灵笑着道。
早有小宫女拿来一个脚踏,微霜便坐下了。她余光扫见宋扬灵的桌案上摞了厚厚一沓字纸,还有些奏章之类,叹口气,便道:“皇后还忙于案牍么?”她与宋扬灵交情不比旁人,但正因为交情深厚才格外避嫌,轻易不来凤銮宫请安。今日来实在是因为心中有事。
“每日还不都这样。你倒是好些日子不曾过来了。”
“我过不过来有什么要紧,最紧要是陛下常过来。”微霜面上顿时一派破口婆心的神情。
看得宋扬灵笑起来:“看你那眉头,打了结似的。”她明白微霜的意思。自己忙于政务,而蔺枚耽于享乐,自然难以常处。而黛筠也好嬉游,君恩日重。虽然蔺枚一直未升黛筠的分位,但前些日子却将长乐宫赐给她居住。
长乐宫从前是贤妃的居所,宫殿宽敞,装饰穷尽人力,比之桂殿瑶台也不逊色。可见恩宠已极。宫里又是这么个地方,对这君恩宠幸最是敏感不过。跟红顶白拜高踩低更是信手就来。难怪微霜替她忧心。
微霜却是一点也笑不出来,只觉话也难说得很,又重重地叹口气。毕竟众所周知陛下待皇后亦是极好的,自己跑来说三道四倒像小人行径了。只是,近日传言纷纷,宫里头这些人的态度也着实叫人可气,便叹道:“总之防人之心不可无罢。”
“你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安安稳稳在书韵局过你的逍遥日子。陛下性情宽厚,不是喜新厌旧之人。倒是你一个爽快不过的人,没的为这些事唉声叹气。”她当初有心提拔微霜,本要将其从书韵局调往后宫要害部门,不料微霜自己却不愿意。
她说:“我一个再懒不过的人,哪有心力应付那些人精。书韵局也待惯了,得心应手的。就让我在这个清水衙门舒舒服服地过罢。”所以,后来微霜做了书韵局掌院,再没动过。她也从不来宋扬灵跟前献好求情。宋扬灵倒喜欢她这点,只觉两人关系还似从前那般简单。
微霜见宋扬灵不以为意的样子,也就难再劝,况且扬灵聪明过人,既然她说不用担心,想来多半是无虞的,也就不再纠缠此事,说了些各宫趣事。还待闲聊,却听见身后轻微脚步声响,她一边笑,一边回过头去——见是楚歌到了。便站起来见了礼。
“微霜姐姐。”楚歌亦还了一礼。
微霜见楚歌虽面带笑容,眼色之间却有些不忿——像是生谁的气似的,还不时看向宋扬灵,猜她有正经事情要报告,不便久耽,略说两句就告辞出去了。
宋扬灵携手亲自送到门口。回头便问:“怎么了?气色这般不好。”
“米修容有孕了。”楚歌语气中甚是愤愤不平。
宋扬灵微微一愣,继而笑道:“她服侍陛下日久,有孕也是应当的。”
“都三个多月了,今日才报上来。那前三个的月事,想必都是作假!”楚歌越说越气:“皇后主理后宫,从未有过不平之事。她这般用心也不知是防谁呢?岂不是打皇后的脸?像是谁处心积虑要害她似的!”
宋扬灵神情一滞。如今后宫也算充盈,分位都不高,人却不少。美人、才人的有十好几个。除自己这个皇后外,就属黛筠位置最高,恩宠最盛,其他皆不成气候。黛筠有孕,真要防备,也只须防备自己了,便道:“她怀的是长子,小心些也自有她的道理。我未做亏心事,不怕他人猜疑。”
楚歌还是气不过:“哼,看她小人长戚戚。也不想想,若不是皇后忙于政务,陛下哪里会那么勤快去她处。”
“好了,不用说这些了。”宋扬灵其实一点也不介怀。她不介怀黛筠有孕,就像当初不介怀蔺枚纳黛筠为妃一样。尽管与蔺枚夫妻已经多年,她却从未有过斑点儿女情长的悸动。也从未有过要为蔺枚生儿育女的想法。听到黛筠有孕,反而舒了口气。她给不了蔺枚的妻子本分,希望黛筠能够补偿。
虽然黛筠的做法确实让人不悦,不过深宫里的人,自保是第一要义。她道“米修容有孕是喜事。她小心谨慎更是于龙嗣有功。你安排车架,我要亲去探望。赏赐不可简薄了,拿一套金器,还有库房里收的红珊瑚首饰也拿出来。”
“燕窝之类要不要送些去?”
宋扬灵想了想,道:“吃的就不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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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闻皇后的车架到,米黛筠虽然有孕,但不敢托大,一直来至宫门边迎候。